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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忠光住的醫院。”
大雨如注,坐車不方便,李政跟林泰拿來車鑰匙,替周焱撐著傘,讓她先坐進去,然後再繞到另一頭上車。
李政開車,很快到達醫院,附近沒有停車位,周焱說:“你放我在門口下。”
李政把車停在門口:“你裏麵等我,我停好車就來。”
周焱點點頭。
周焱沒等,她向護士打聽高忠光,打聽完後乘電梯上12樓。
高級病房,單人獨間,周焱找到了病房號,站在門口,透過窗戶向裏看,隻看見沙發和電視機。
她擰了下門把,輕鬆推開。
床兩側放著儀器,桌子上有各種水果,牆角還堆著一些花籃和果籃,病房寬敞明亮,條件設施一流。
床上躺著的人,包著頭和腿,五十多歲年紀,長得普普通通,麵色發黃,多處擦傷,氣色很差,此刻他正闔眼休憩,聽見腳步聲,才緩緩把眼睜開,聲音沙啞破碎,周焱費了一點功夫才辨認出他的話。
“這……麼……快?”
等他看見站在床尾的人,明顯愣了愣。
“我是周焱。”
四個字一出,床上的人眼珠往外一凸,一臉震愕,“周……周焱?”
周焱慢慢走到床邊上,對方的視線一直跟著她。
周焱說:“是我媽撞的你嗎?她為什麼要撞你?”
“……我、我不知道。”
“那我爸自殺的原因你知不知道?”
對方麵容僵硬,“不……不。”
“我爸自殺那天約了誰?是你嗎?”
“不……”
周焱咄咄逼人:“我爸為什麼會欠錢?”
“……”
“你募捐的那筆錢後來怎麼沒捐?”
“……”
“錢不見了嗎?為什麼?因為我爸?我爸拿著錢幹什麼了?”
“……”
“還是因為你?這筆錢與我爸無關?有關係的是你?”
“……”
“你貪下了這筆錢,卻誣陷我爸?還是騙我爸幫你?”
“……”
“我爸那天約了你,是嗎?他不是自殺,他是被你推下了樓?”
病床上的人臉色由黃轉白,呼吸急促緊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中全是恐懼和震驚。
周焱已經知道了答案。
“周焱!”
門口突然有人大喊一聲,朝她衝來,“你來這裏幹什麼,你對我爸做了什麼!”
高珺見到自己父親的樣子,撲到病床前急急地喊:“爸——爸——”
她立刻按下呼叫按鈕,按完朝周焱衝去,抓住她衣領大喊:“你到底對我爸做了什麼!”
她朝周焱臉上揮了一巴掌,“啪”一聲響。
緊接著又是“啪”一聲,周焱反手還了她一記。
高珺不敢置信,尖叫:“啊——”抓住周焱的頭發,又朝她臉上打來。
周焱也用力抓住她的頭發,兩人廝打在一起,用盡力氣要對方的命似的,周焱的頭皮仿佛要被拔下來,臉上耳朵上挨了一記又一記,高珺疼得發瘋一樣尖叫,護士進來時嚇了一跳,朝外麵叫了聲人,忙去看躺在病床上臉色漸漸發青,狀況顯然不對的病人。
李政從電梯裏出來,遠遠聽見鬧哄哄的聲音,走近後看見一間病房前圍了一群人,女孩的尖叫聲尖銳刺耳,他立刻朝那邊跑過去,擠開人群,終於看見了裏麵的情形。
兩個女孩扭打在地,衣衫不整,抓著彼此的頭發,一個在尖叫,一個咬著牙關一聲不響,邊上的人根本拉不開她們。
李政衝上去,抓起一個,喊:“周焱,周焱!”
周焱頭皮愈發疼,臉上表情痛苦,李政鬆開她,抓住高珺的手腕,用力一扭,高珺殺豬似的大叫起來,周焱掐住她的脖子,眼睛通紅地說:“我不會讓你爸好過,我不會讓你爸好過!”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保安已經出現,有人打電話報警,李政掃了眼,扯起周焱的手,把她一抱,咬牙切齒說:“走!”
周焱跟提線木偶一樣,被他擁著,擠開人群走了出去。
到了樓下,李政從門口的傘架上抽了把傘,撐在周焱頭上,帶她去了停車場,坐進車裏,他把雨傘往後座一扔,抽了幾張紙巾扔周焱身上,手指用力梳著她的頭發,壓著怒火說:“擦擦。”
周焱抓起紙巾擦了幾下臉,頭發被梳疼了,她輕輕倒抽口氣。
李政放輕動作,總算把她的頭發稍微理順了一些,他掰過周焱的臉打量了一下,咬著牙狠狠說:“他媽的!”
周焱偏了下頭,躲開他的手,李政突然把她t恤往上一掀,周焱嚇了一跳,叫了聲:“李政!”
李政按住她的手,擦了擦她腰上的灰印子,周焱忍不住縮了下,下巴跟著一緊。
李政用力掐住她的下巴,眼中怒火滔天,“真他媽出息,大老遠趕來醫院就為了跟人打架!”
周焱拍了下掐著她的手,說:“她先打我巴掌。”
臉上的手立刻鬆開,周焱被人抱住。
李政捧起她的臉,距離近,紅印看得清清楚楚,還有細小的被指甲劃開的傷口。
李政舔了幾下,周焱“噝”一聲。
“被抓開了。”
“嗯……”周焱說,“沒事。”
李政在車裏找了下,找到半瓶礦泉水,他抽了張紙巾,沾了點水,給周焱擦臉,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問了高忠光幾個問題,他臉都青了,呼吸困難,高珺看見就動手了。”
李政咬著門牙,陰狠狠地罵了聲難聽。
“……我媽什麼都安排好了。”
李政手上一頓。
“……她算好了一切,計劃好了時間,我跑了出來,她不讓我回去,正好如她的意。沒什麼好猜的了。”
李政的手指按在周焱眼角,過了許久,周焱才眨了眨眼睛,李政把手指鬆開,問:“接下來想幹什麼?”
“我擔心我媽。”
周焱梳理了一下頭發,從書包裏拿出一個本子翻開。李政把髒紙巾扔窗外,問:“你媽那幾天在那兒吃在那兒睡,知道這個有用?”
“……李政。”
聲音輕飄飄的,李政愣了下:“嗯?”
周焱看了他一眼,視線回到本子上,看著上麵的字,說:“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爸幾年前帶我來過慶州?”
“記得。”
“我媽也來過。”
“怎麼?”
周焱指著本子第六排,說:“我記得,我們那個時候也在這家店吃過晚飯,有一道臭豆腐,煮得特別好吃。”
指著第八排:“我媽下車進去看的這家店,如果我沒記錯,我爸送給我媽的電熱水袋,就是在這裏買的。”
周焱又回到第三排,說:“那天我給吳叔打電話的時候,他說我媽在吃雪菜肉絲麵,我記得了,那次我和我爸點的餛飩不好吃,重新點了我媽吃的雪菜肉菜絲麵,他們家的麵做的很好吃。”
李政似乎明白了周焱的意思。
周焱看向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李政問:“你覺得你媽,現在會在某個你們去過的地方?”
“……我不知道。”
李政說:“如果有這個可能,你覺得是哪裏?”
周焱望向雨幕,腦中變得一片空白,過了會兒,她低頭看本子,努力回憶。
記憶太久遠,需要爬過千山萬水才能捕獲一點點,許久,周焱說:“有一個地方,梅花塢。”
李政打開導航,發動車子,穿過雨霧,朝目的地駛去,身後,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也在同一時間,開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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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塢不在市區,地方遠,加上接連暴雨導致多處路麵積水封道,堵車也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等到隊伍重新遊動,天已經黑了。
李政靠邊停車,在便利店買了些水和食物,回車上說:“餓了先吃。”
周焱下午吃的多,現在不餓,她喝了幾口水,看到了後視鏡裏的自己。
雖然已經整理過了,可依舊蓬頭垢麵,臉上紅印猶然。她吐了口氣,仿佛能把心中的惡一起吐出來。
李政吃著麵包,小指撥開貼在她臉頰上的發絲,看著紅印子說:“要不要先睡一會兒?”
周焱搖頭。
下班高峰期,依舊一路堵車,開開停停,車子像搖籃,周焱還是睡著了。
李政看見她眉頭漸漸放鬆,把車開得更加穩。
夢境總是光怪陸離,周焱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大概兩三歲,稀疏的頭發紮成了兩個小羊角辮,臉頰兩坨高原紅,穿著大花襖,腳上是繡著鴨子的紅色小棉鞋。
土裏土氣,圓得像皮球。
她從搖搖晃晃的客車上醒來,咧嘴就要哭,母親冷著臉命令:“不準哭!”
她抽抽嘴角,邊上的父親哄她:“哦哦,小妞妞不哭。”
她嘴巴瞬間咧大,“哇——”一聲,嚎啕大哭。
最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下了車,母親抱著她,給她擦手絹,笑著說:“鼻涕吐出來,不準吃進去!”
她不太會吐,隻能一直吐舌頭,抽抽嗒嗒的,最後進了一間貼著大“囍”字的屋子,母親跟人說:“小妞妞鞋子幹淨的,她沒下過地。”
然後她被放了下來,小棉鞋踩在了鋥亮的瓷磚地板上,被人摟著一個個的親臉蛋,口袋裏塞滿了糖果。
沒有跟她一般個子的人,她看誰都要抬起脖子,一路走得搖搖晃晃,周圍的大人都在逗她。
“小妞妞到這邊來,你看有什麼,有咪咪蝦條!”
“小妞妞過來,親親小外婆!”
“小妞妞你看這是什麼呀,好不好玩?過來過來,表舅媽送給你!”
她拖著口水,搖搖晃晃朝那個看著模糊不清的東西走去,然後撞到了一雙腿。
“哈哈,小妞妞,這是你三哥哥,叫三哥哥!”
“小政,你燒酒買到了?”
少年的嗓子處在變聲期,說:“找了十二塊半。”
遠遠地又有人喊:“老三,過來玩撲克!”
邊上又有人遞給他一根煙,少年藏得快,說:“找死!”
“嘿嘿,又沒人看見。”
少年低頭,對上一雙圓不隆咚的大眼睛,他把人小胳膊一提,扯開她,朝打撲克的那堆人走去。
而她繼續搖搖晃晃,朝表舅媽手上那個模糊不清的東西蕩去。
畫麵一轉,她挽著腰,摸著自己襠|下,腦袋也快鑽進去了,逗著她的一個大姐姐問:“怎麼了?”
她說:“尿——尿——”
“啊——小妞妞尿尿啦!”
母親眨眼飛奔過來,在她胳肢窩下一提,送她到了廁所,可惜遲了一步。
主人家接了盆熱水,給她洗了屁股,整間屋子的人都在忙,母親又提著她,對坐在沙發上的少年說:“幫忙扶一下啊。”
少年來不及開口,她的腳丫已經踩在了對方的大腿上,人差點撲下來,對方順手一扶。
母親去翻包裏帶來的褲子,她光著屁股,在人手底下吐著舌頭,少年逗她:“叫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