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大老爺出不去,鎮上的大戶也出不去,他們這些貧民老百姓更出不去,就算翻山越嶺又如何,朝廷已經用重兵把這片地都包圍了。
再後來,就亂了,徹底亂了。
瘋了,全部都瘋了。
幹旱,沒有水,沒有糧食。
活人吃死人,活人吃活人,活人吃小孩,吃老人,吃女人,吃比自己弱小的人,方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大約這就是社戲裏麵說的人間煉獄吧。
“把幺妹悄悄埋了吧。”大嫂突然開口道。
“埋什麼埋,不準埋,我的幺女沒有死,她沒有死。”母親一巴掌打開了大嫂伸過來的手,環抱著幺妹,恨聲說道。
屋子裏陷入了一片寂靜,隻有燈油偶爾發出一兩聲爆開的噗呲聲,就連方圓的哭泣也是默默不做聲的。
方圓隻能默默的哭泣,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母親那張幹枯發黃的臉,巨大的悔恨與害怕像潮水一般包裹住了他,他已經十歲了,明白了死亡的意義,他心中隱隱有個念頭,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幺妹。
大嫂一直把他們三個的食物都交給他來分配,其實就是一張不大的摻了灰的雜糧餅子,之前還好,現在糧食越來越少,餅子也越來越小,他已經餓得連路都走不了了,走路都要打翩翩。
他又是最大的那一個,他都已經餓成這樣了,更何況兩個妹妹,即使按照原本的分配,他也隻是比幺妹多吃了三四口而已。
但就是這三四口餅子的量,讓他活了下來,而幺妹卻死了。
幺妹一直給他說她餓,方圓隻以為她是習慣性的喊餓,他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經快要餓死了。
如果他能多注意一點,如果他在幺妹問他要餅的時候能給她多吃一口,也許幺妹就不會死,如果幺妹能多吃一口,說不定就能活下來,可是如今幺妹已經死了,即使他在心中再怎麼悔恨自責,他也不敢說出來。
“啪啪啪啪”
窄小的木窗傳來拍擊聲,瞬間驚動了屋子裏麵的四個人,還隻有七歲的大妹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捂著嘴巴看向窗戶處。
大嫂則手腳麻利地從床尾將兩根木棍拿了起來,自己拿了一根,考慮了片刻,將另一根遞給了方圓。
“方家嫂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死人了?死了誰?趁著血還沒冷,趕緊拿出來煮著吃了。”窗戶外傳來一個幹啞的男聲,聲音中充滿了試探和催促。
“這兩年來就你們家一個人都沒死過,不拿出來吃也是情有可原的,但現在死了人也不能浪費呀!對不對?”另一個男聲接話道。
“快打開門,開門。”又一人接話道。
已經有三個人了,三個男人正虎視眈眈的注視著這間小屋。
方圓雙手緊握著那根木棍,聽到窗邊的拍叫聲,他幾乎要驚恐的尖叫出來了,他爬下床,一時不知道應該將木棍對準門口還是窗戶:
“你們趕緊給我滾開,我爹爹跟大哥馬上就要回來了,你要是敢亂來的話,他們絕對饒不了你。”
方圓一出聲,方大嫂就暗道不好,她把方圓推搡著對準窗戶,自己則將桌子搬到了木門前。
窗外沉默片刻,一男聲問道:“小娃娃,別害怕,告訴叔叔,屋裏還有誰,等會兒叔叔請你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