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29章 匡秀才重遊舊地趙醫生高踞詩壇(2 / 3)

匡超人驚得手慌腳忙,說道:“這是那裏晦氣!多承老爹相愛,說信與我,隻是我而今那裏去好?”潘保正道:“你自心裏想,那處熟就往那處去。”匡超人道:“我隻有杭州熟,卻不曾有甚相與的。”潘保正道:“你要往杭州,我寫一個字與你帶去。我有個房分兄弟,行三,人都叫他潘三爺,現在布政司裏充吏,家裏就在司門前山上住。你去尋著了他,凡事叫他照應。他是個極慷慨的人,不得錯的。”匡超人道:“既是如此,費老爹的心寫下書子,我今晚就走才好。”當下潘老爹一頭寫書,他一麵囑咐哥嫂家裏事務,灑淚拜別母親。拴束行李,藏了書子出門。潘老爹送上大路回去。

匡超人背著行李,走了幾天旱路,到溫州搭船。那日沒有便船,隻得到飯店權宿。走進飯店,見裏麵點著燈,先有一個客人坐在一張桌子上,麵前擺了一本書,在那裏靜靜的看。匡超人看那人時,黃瘦麵皮,稀稀的幾根胡子。那人看書出神,又是個近視眼,不曾見有人進來。匡超人走到跟前,請教了一聲“老客”,拱一拱手。那人才立起身來為禮,青絹直身,瓦楞帽子,像個生意人模樣。兩人敘禮坐下。匡超人問道:“客人貴鄉尊姓?”那人道:“在下姓景,寒舍就在這五十裏外。因有個小店在省城,如今往店裏去,因無便船,權在此住一夜。”看見匡超人戴著方巾,知道他是秀才,便道:“先生貴處那裏?尊姓台甫?”匡超人道:“小弟賤姓匡,字超人,敝處樂清。也是要往省城,沒有便船。”那景客人道:“如此甚好,我們明日一同上船。”各自睡下。

次日早去上船,兩人同包了一個頭艙。上船放下行李,那景客人就拿出一本書來看。匡超人初時不好問他,偷眼望那書上圈的花花碌碌,是些甚麼詩詞之類。到上午同吃了飯,又拿出書來看,看一會又閑坐著吃茶。匡超人問道:“昨晚請教老客,說有店在省城,卻開的是甚麼寶店?”景客人道:“是頭巾店。”匡超人道:“老客既開寶店,卻看這書做甚麼?”景客人笑道:“你道這書單是戴頭巾做秀才的會看麼?我杭城多少名士都是不講八股的。不瞞匡先生你說,小弟賤號叫做景蘭江,各處詩選上都刻過我的詩,今已二十餘年。這些發過的老先生,但到杭城,就要同我們唱和。”因在艙內開了一個箱子,取出幾十個鬥方子來遞與匡超人,道:“這就是拙刻,正要請教。”匡超人自覺失言,心裏慚愧。接過詩來,雖然不懂,假做看完了,瞎讚一回。景蘭江又問:“恭喜入泮是那一位學台?”匡超人道:“就是現在新任宗師。”景蘭江道:“新學台是湖州魯老先生同年。魯老先生就是小弟的詩友。小弟當時聯句的詩會,楊執中先生,權勿用先生,嘉興蘧太守公孫馬先夫,還有婁中堂兩位公子——三先生、四先生,都是弟們文字至交。可惜有位牛布衣先生隻是神交,不曾會麵。”匡超人見他說這些人,便問道:“杭城文瀚樓選書的馬二先生,諱叫做靜的,先生想也相與?”景蘭江道:“那是做時文的朋友,雖也認得,不算相與。不瞞先生說,我們杭城名壇中,倒也沒有他們這一派。卻是有幾個同調的人,將來到省,可以同先生相會。”匡超人聽罷,不勝駭然。同他一路來到斷河頭,船近了岸,正要搬行李,景蘭江站在船頭上,隻見一乘轎子歇在岸邊。轎裏走出一個人來,頭戴方巾,身穿寶藍直裰,手裏搖著一把白紙詩扇,扇柄上拴著一個方象牙圖書。後麵跟著一個人,背了一個藥箱。那先生下了轎,正要進那人家去。景蘭江喊道:“趙雪兄,久違了!那裏去?”那趙先生回過頭來,叫一聲:“哎呀!原來是老弟!幾時來的?”景蘭江道:“才到這裏,行李還不曾上岸。”因回頭望著艙裏道:“匡先生,請出來。這是我最相好的趙雪齋先生,請過來會會。”匡超人出來,同他上了岸。

景蘭江吩咐船家把行李且搬到茶室裏來。當下三人同作了揖,同進茶室。趙先生問道:“此位長兄尊姓?”景蘭江道:“這位是樂清匡先生,同我一船來的。”彼此謙遜了一回坐下,泡了三碗茶來。趙先生道:“老弟,你為甚麼就去了這些時?叫我終日盼望。”景蘭江道:“正是為些俗事纏著。這些時可有詩會麼?”趙先生道:“怎麼沒有。前月中翰顧老先生來天竺進香,邀我們同到天竺做了一天的詩。通政範大人告假省墓,船隻在這裏住了一日,還約我們到船上拈題分韻,著實擾了他一天。禦史荀老先生來打撫台的秋風,丟著秋風不打,日日邀我們到下處做詩。這些人都問你。現今胡三公子替湖州魯老先生征挽詩,送了十幾個鬥方在我那裏,我打發不清,你來得正好,分兩張去做。”說著,吃了茶,問:“這位匡先生想也在庠,是那位學台手裏恭喜的?”景蘭江道:“就是現任學台。”趙先生微笑道:“是大小兒同案。”吃完了茶,趙先生先別,看病去了。景蘭江問道:“匡先生,你而今行李發到那裏去?”匡超人道:“如今且攏文瀚樓。”景蘭江道:“也罷,你攏那裏去,我且到店裏。我的店在豆腐橋大街上金剛寺前,先生閑著到我店裏來談。”說罷,叫人挑了行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