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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疑竇(3 / 3)

在這個念頭出現和消滅的時間內,葉仲鍔側過了頭,目光隨意地在空中一掃,最後在之璐所在的方向停了下來。

之璐眉頭一緊,明明隔那麼遠,還是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但他似乎完全沒有吃驚,遠遠地跟著她點了點頭,然後對身邊那幾位同樣西裝革履的男士略一頷首,朝她走了過來。

原以為離婚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見到他,這次重逢,實在有點出乎意料。之璐靜靜站在原地,垂下目光片刻,抬眸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他麵前,叫她的名字:“之璐。”

“嗯,好巧。”她客氣地回答。

葉仲鍔穿著一套傑尼亞的深色西裝,紋路細膩獨特,係著條紋的領帶,裏麵是白色的襯衣,袖口稍稍露出來一點,怎麼看都氣度不凡。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衣服襯托人,一種呢,根本不需要服裝的點綴,什麼都能穿得好看。他毫無疑問是後者。

以前之璐很少關心他穿什麼,也不知道他衣服的牌子是什麼,他的衣服從來都是送到專門的店裏幹洗。離婚前,她收拾他的衣物,才發現他原來那麼挑剔,衣服基本上隻限於兩三個牌子。而她則跟他完全相反,有必要有空閑的時候她會刻意地打扮一下,但絕大部分的時候都是簡單收拾一下,做到整潔就出門。他們跟別的家庭截然相反。他們的朋友開玩笑時就說,不知道葉仲鍔怎麼忍下來的。

“吃飯了沒有?”頓一頓後葉仲鍔開口,聲音低沉悅耳。

她回答:“已經吃過了,正打算回單位。”

“我也正要過去那邊,我送你。”

之璐知道他忙,搖搖頭,“不麻煩你了,地鐵就在附近。”

葉仲鍔看一眼她,說:“順路。”

昨天晚上她照樣沒有睡好,吃了好幾片安眠藥才勉強地睡了一會,夢中依稀有腳步聲在頭頂上踩來踩去。今天早上若不是楊裏叫她,她幾乎連床都起不來。累得不想走路,更重要的是心裏有個地方作怪,於是她點頭,“那謝謝你了。”

他拉開車門請她上車,仿佛古代的紳士,禮貌得讓人想讚美。之璐唇角勾起一絲笑意,怎麼說兩人也同床共枕了兩三年,現在怎麼客氣成這樣了?他沒有問她在哪裏上班,她也沒說,可上車後他跟司機說“去東南出版社一趟”,之璐心下一動,看來他是早知道自己的新工作了。不過也不奇怪,他向來神通廣大,身邊的秘書助理無不是三頭六臂。

他們坐在後座,後排的位子依然舒適,還是跟以往一樣鬆軟,有著淡淡的皮革香味,司機也沒有變,還是笑嗬嗬的張師傅。這麼些天,之璐大腦第一次主動萌生出了睡意,忍不住想打盹,不知怎麼的,卻又不敢。理論上說,她什麼樣子他都見過並且了解,也不應該再有什麼不好意思。可“離婚”兩個字的存在,愣是硬生生地在兩人之間劃出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現在這個樣子,連朋友都做不成了。確定離婚時公公葉青茂問他們之後還能不能做普通朋友;兩人互看了一眼,一言不發。都是聰明人,能做朋友,就不會離婚。分開後還繼續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情況,她想都不敢想。

之璐蹙著眉心,帶著些罕見的焦灼疲勞神色。從側麵看去,她五官柔和,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她是那種非常耐看的人,初看漂亮,細看更是楚楚動人,怎麼都不會看膩。雖然此時她臉色發白,但如果撫摸上去,一定又軟又熱。

葉仲鍔專注地看這個曾經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後來才問:“這個時候,你在這裏做什麼?”

“拿化驗單。”

葉仲鍔臉略微一沉,“化驗單?化驗什麼?”

“全身檢查的結果,”之璐補充一句,“昨天做了一個全身檢查。”

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眼睛折射出一點細碎的光,臉部的線條一下子繃緊,然後立刻問:“結果怎麼樣?”

“很好。”之璐看他一眼。原來,他還有點關心她。那一瞬間,仿佛回到最初。她發了燒,燒得人事不知,躺在醫院裏打點滴,有時昏睡,有時清醒。每次醒過來,都看到他坐在床邊,一直握著她的手。

他眼鋒掠過,說:“怎麼忽然想著去體檢?最近出了什麼事情?”

“沒事。”之璐輕描淡寫地微笑。

她想起拿到化驗單時賀清寧連連搖頭,問她昨晚是不是喝了酒又吃了很多的安眠藥。她承認了,賀清寧隻差沒罵她,用醫生的語氣警告她說:“你不是鐵打的。身體是你自己的,要愛惜。你本來就輕微貧血,還這麼糟蹋自己?藥即是毒,知道不知道?安眠藥是那麼好吃的東西嗎?更是毒藥!”

之璐無奈,訥訥回答說:“賀醫生,我不吃安眠藥睡不著啊。我累得要命,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睡不著。”

賀清寧問:“你以前失眠嗎?”

之璐澀然苦笑,“這倒沒有。離婚之後才開始失眠的。”

賀清寧搖了搖頭,抄了個地址和電話給她,說:“你的問題不是身體的問題,我看是心病,我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心病還要心藥醫。不過你不能再喝酒,也不能再吃安眠藥,身體受不了啊。”

她拿著心理醫生的地址和電話和一大疊化驗單離開了醫院,然後在醫院外碰到剛剛離婚的丈夫和大概是她前情敵的女人。起初她並不相信賀清寧關於心病的那番話,可遇到葉仲鍔了才不得不承認她的失眠和心病的確有關。不然她現在怎麼就困成了這樣,隻想抱著他,在他懷裏睡過去,最好是睡死過去,再也不用醒過來。

可惜她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

車子開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單位樓下。她打強精神拉開車門下車,對司機說“謝謝你,張師傅”;然後又看葉仲鍔,說了一句“謝謝”後啞在了那裏,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她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

好在葉仲鍔的心思並不在這裏。他隻是看著她,沒有說話。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上,刹那間,仿佛有東西在耳邊振蕩,她垂下眼睛,轉身折回公司。

葉仲鍔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拿出手機給助理小劉打了個電話:“幫我聯係一下市中心醫院的王院長。”

掛上電話,前麵正是紅燈。

張師傅回頭看一眼表情凝重的葉仲鍔,給這位老總開了兩年車,也熟了,知道他的脾氣,在他麵前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葉總,我看您太太,噢,鍾記者臉色不太好,以前從沒見到她這麼沒精神。”

葉仲鍔略一頷首,呼出一口氣,那聲音乍一聽幾近歎息:“她那個人,輕傷不下火線,沒事不會去醫院。”

張師傅搖搖頭,“離婚了都這樣吧。我妹子也是,跟我那妹夫離婚了,沒兩天,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車子重新動起來,葉仲鍔看著街邊的高樓大廈,淡淡開口:“今時不同往日了。”

那個下午之璐都神思恍惚,晚上單位為了慶祝雜誌發行量增加,一幫同事約好出去,用公款大肆吃喝。

鄧牧華從賀清寧那裏知道她的身體狀況,替她把所有的酒都擋下來。好容易熬到吃喝完畢,拖著又累又乏的身體回家。

楊裏已經回來了,趴在客廳裏的茶幾上寫作業。見到她回來,倒水又遞拖鞋,問她要不要洗澡。

之璐摁著額頭,問:“為什麼不去書房寫作業?”

楊裏輕輕說:“去了書房就聽不到你開門的聲音了。”

那瞬間真是覺得有火從心底燒起來了。之璐笑,笑完了再笑了一下,不論怎麼說,是啊,還是有人對她好的。

楊裏從茶幾上那堆本子裏翻出作文本,問她:“之璐姐,我作文怎麼都寫不好,考試的時候怎麼辦呢?”

之璐想了想,“高考作文八股文而已。寫什麼不重要,字跡工整,沒有病句就可以了。”

楊裏“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聽懂了。抱著書合本子上樓前,她站住,沒有回頭,開口:“之璐姐,我媽媽的案子……”這是她若幹天來第一次提起她的媽媽,聲音很輕,仿佛自言自語。

“別擔心,我跟魯警官一直有聯係,”之璐覺得心口被塊大石頭堵上,艱難地說,“會查出來的。”說完覺得自己這話太沒說服力。魯建中並沒有告訴她多少事情,隻是說進展不大。按照規矩,隻要案件還在調查過程中,查案過程就應該保密。案件沒有偵破前,所有有關聯的人,包括她都有嫌疑。

因為那晚沒吃安眠藥的關係,之璐躺在床上,手足冰涼,怎麼樣睡不著。她知道需要休息,但是腦細胞不肯停下來,白天發生的事情在她腦子裏翻來覆去地出現,一個畫麵連著一個畫麵,輪番上演不休。她拿起書開始看,可看不下去。實在熬不住了,就抱著電腦筆記本坐在床上上網,搜索治療失眠症的辦法,辦法倒真多,滿屏幕都是,但一條有用的都沒有。夜裏安靜,隻有她敲擊鍵盤的聲音在屋子裏回響。

一番徒勞後,她再次倒在床上,拉過被子蒙上頭,恨不得可以永不見天日。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忽然有了聲音,很輕微很低沉的響動,有規律地響動著,初聽像摩擦,細聽又像是水滴。之璐警惕性還算高,或許是因為夜裏無事可做,她坐起來,再凝神細聽,聲音又沒了。睡下去後片刻,那種聲音再次出現,這次仿佛急促了一點,匆匆忙忙。半夜忽然出現消失的聲音總是讓她害怕,但今天仿佛例外,她把頭埋在膝蓋裏,悲哀地想,她都已經幻聽了。

這樣終於熬到了窗外漸漸發白,她眼睛睜不開,可是還是不想睡,隻覺得這個時候比昨晚躺下去的時候累上了好幾倍。這樣熬下去,不知道還能堅持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