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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過去(1 / 3)

周末一大早,楊裏去了學校補課。之璐考慮再三,拿著賀清寧給她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心理谘詢公司。

她的心理醫生名叫朱實,三十出頭的女子,得體大方,看上去就叫人舒服。知道她是賀清寧介紹來的,表示出了相當程度的熱情。她的確是個有辦法的人,很快就把情況問清楚,然後給出建議:“你失眠已經有兩個月,出現幻聽,哪怕是幻覺都是正常的。最有效的辦法,讓你前夫回來陪你再住一段時間。”

之璐搖頭苦笑,“完全不可能。我隻是想要睡個好覺而已,別的辦法不行嗎?”

朱實沉思,“那我再給你開另一種安眠藥,副作用小一些。”她寫著藥方,又問,“既然放不下為什麼又要答應離婚?百年修得同船渡,夫妻一場不容易啊。不是天大的原因,為什麼要離婚?”

之璐垂眼,很久之後才有勇氣開口:“我想,他是沒辦法忍受我了。最開始,他想要孩子,我不想要,有段時間跟他分房睡覺,這事我們吵過,但他還是依我了。我沒辦法啊,我不能剛畢業工作就懷孕生孩子,我也有我的事業,我的追求,我什麼都沒來得及做,怎麼能要孩子?”

“後來的分歧呢?”

“是工作上的事情,也小吵不斷。我們都忙,一個星期也隻有兩天可以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我上班很累,家裏的事情也顧不了那麼多。離婚前兩個月,他跟我提出來,不希望我再做記者……”這一下沒了聲音。

朱實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

那天下班回來,接近十點了。她累極了,把自己和挎包往沙發裏一扔,渾身散了架,不想動,開始昏昏欲睡;沒睡多久,忽然驚醒過來。迷茫地睜開眼睛,看到葉仲鍔坐在對麵的沙發裏,喝著茶,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臉上毫無笑意。

她衝他微微一點頭,說了句“回來了”就打算繼續睡。

這時聽到他說:“之璐,你就是這麼迎接你剛剛出差回家的老公?離開了一個星期回來,我以為你會熱情點。”

語氣不高,但話裏隱約的怒氣她不會聽不出來。既然他都這麼說了,之璐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睡,她坐起來,輕言細語地解釋:“我連續加了兩天班,累得要命,等我有了精神,一定會好好履行老婆的義務的。”極度的疲倦中,她皮膚的光彩消失殆盡。

葉仲鍔皺眉,冷冷開口:“我記得你是我老婆,我實在很想知道,報社沒有了你,就運行不了?”

在這個問題兩人從來不可能談好,即使精神充足之璐也不想跟他多爭,何況現在這麼無精打采。她去衛生間洗了個冷水臉,隨意地挽了頭發,出來問他:“吃飯了沒有?如果沒吃,我現在去煮一點,嗯,你想吃什麼?”

沒想到說完這話葉仲鍔完全不領情,他指了指沙發,冷靜而漠然地說了句:“過來,坐下。”

之璐沉默半晌,還是走。兩年夫妻不是白做的,這樣的語氣,她有預感,下麵他的這番話,絕對至關重要。

明知道至關重要,可真開口談話時還是吃了一驚。

葉仲鍔清晰地開口,一字一句,字字入耳:“之璐,好幾個月前開始,我們隻有晚上這個時候見麵了。你看看這間屋子,完全沒有生氣。這個家已經不是家了,隻是一個休息歇腳的地方。不論什麼時候回家,家裏都是空蕩蕩的。不能這麼下去了,你辭職吧。”

因為太震驚,有很長的時間,之璐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本能般地盯著他。

葉仲鍔繼續著那副談判的口吻,說:“以前我也跟你說過,記者這個職業不適合你,但你執意要做,我依你。之璐,你捫心自問,這兩年,我阻攔過你一分一毫?我以為以你的聰明,能把家庭和工作處理好,我一直給你機會。世界上不止你一個記者,大部分人都能處理得當,你為什麼不行?我從來沒反對你工作,你可以選擇任何一個輕鬆的職業,但前提條件,你要顧家!”

昏沉沉的大腦這個時候徹底活起來了,之璐氣惱得渾身發抖,她想反駁,許多的念頭,許多的言語湧上來,可統統不能述之於口;她重重地呼吸,壓下手指的顫抖,說:“這家是我一個人的?如果我不答應,你想怎麼樣?”

怒氣“刷”的一下衝上腦門,葉仲鍔聲音抬高幾分,厲聲道:“鍾之璐!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上班的時候蠻精神,晚上回來就這樣。臉白得像鬼,無精打采,走路都搖搖晃晃,看來,這個家沒你的工作重要,是不是?寧可對你的同事喜笑顏開,對你老公擺臉色?報社沒有你也能運轉,你明天就去辭職!”

之璐也在氣頭上,一句話就衝出口:“那你現在不是在對我擺臉色!葉仲鍔,我告訴你,辭職,絕對不可能!你無權命令我!”

惡劣的開端至此而始。之璐停止回憶,看了眼朱實,發現對方用溫和鼓勵的目光示意她說下去,於是苦笑一聲,說:“他說我連家都顧不到,我不答應,我們的關係就越來越壞……朱醫生,這些話我在其他人麵前我都不能開口。我不瞞你,我們結婚快三年,但我幾乎連他的內衣都沒有買過……而且,那時候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我想,他沒有我,也一樣過得很好。也覺得他不理解我,他跟我提出離婚後我才明白,一直都是我錯了。他忍了我那麼久,終於對我死心,不能跟我再過下去,是啊,我這個做妻子的真的失敗。而他,可以有很多更好的選擇,我就想,那成全他好了……”

朱實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頭,“你或許的確不懂得怎麼照顧人,你前夫是你第一個男朋友嗎?”

“不完全是,我高中時有個很要好異性的朋友,算是我男朋友吧,”之璐想一想,聲音不自覺帶上自嘲的味道,“他高三畢業後就去了國外,我等了他四五年,他倒是回來了,可要跟我分手,說,我一輩子都學不會怎麼在乎別人。那時我不信,現在看來,陶儒說的真準……”

“這又是怎麼回事?”

說來也話長了。在陶儒最後一次回國的時候,她就有了預感。並不是事後諸葛亮的說法,從他們在機場出口見麵的那一瞬,感覺就不對了。盡管麵前的這個男生的笑容未曾改變,可是他們之間無論如何找不回以前的感覺和氣氛。畢竟,五年的時間都了,她連他五官的樣子都不能完全記清楚了。為了確認他的模樣,她仔細打量他,驚愕地發現自己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想見到他,一時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停了停,終於展開笑容。

然後兩人搭機場大巴回市區。車子裏有暖氣,兩個人在架子上放好行李箱,並排坐下。幾分鍾的時間,大巴裏坐滿了人,呼出的氣體盤旋在車子上方的空氣裏,太稠密仿佛有了味道。

回到市區後,之璐帶陶儒去就讀大學的招待所住宿。陶儒對住處向來挑剔,又或許因為在國外待的時間過長,一看到招待所陳舊的老房子就皺起了眉頭,顯然這裏不符合他的審美習慣。

之璐無奈,又帶著他去了學校西麵的西苑賓館。平時在網上或者打電話的時候兩人話題就不多。他有興趣的,她沒興趣;她喜歡的,他不喜歡。現在更不知道說什麼。她想,不論怎麼說,還是應該找個話題來談談,這個念頭剛在腦海裏閃過,陶儒就握住了她的手。她有些不習慣,下意識地想甩開,可他也用了力氣更緊地握住,輕輕說:“我回來陪你過聖誕節。”

其實,哪裏需要他的陪伴?之璐不以為然。往年的這個時候,寢室的一幫姐妹出去,吃飯,喝酒,騎著車滿城市逛熱鬧的地方,跌跌撞撞地回宿舍,第二天渾身不舒服,趴在床上起不來。如果第二天有課,就甕聲甕氣地說:“之璐,老師點名的話,幫我們請假啊。”日子如此舒服,完全不需要別人出現。

剛結婚的時候,葉仲鍔說了一句話:“結婚之前,有很多次,我都打算送禮物給你,可我麵臨著非常大的困難。認識你後,我才忽然發現,這世界上原來有一種人,你簡直無法用任何東西來增加她。你就像一隻完美的雞蛋,能打破那殼,隻有心靈上的契合。於是我的選擇是,我送你書,送你想看但是又找不到的書。”

現在想來,葉仲鍔那時的目的不單純。他別的時候不好找,偏偏總是在她和陶儒相處的時候打電話來,說帶了書給她。目的是如此的昭然,可她那時候愣是不往這方麵想。之璐的這個毛病根深蒂固,她一旦相信一個人,就不會疑心其他。

然而陶儒不這麼想,數次爭吵之後,終究是分了手。他那時說什麼來著,他說:“之璐,我們不合適。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想明白了。你很好,但是你不適合做女朋友。這麼久以來,你沒有跟我說過一句想我的話,你沒有問過我吃飽穿暖……我也累了。我本來想為了你回國,我已經開始找工作,目前看來,似乎沒有必要。你不是個適合做女朋友的人,如果你還是這樣的性格,誰跟你在一起都不會幸福。”

之璐那時候並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因為她根本不打算跟誰在一起,她覺得一個人生活很好。他沒回來時,她和朋友同學一起學習生活,要多自由有多自由,上課上自習去圖書館,平時參加不少社團活動。別人為愛情為學業煩惱,她都沒怎麼煩惱。她記憶力好,英文不錯,中文係的課程對她來說完全不在話下,不用費勁就能爬到前三名。當然也有鬱悶的時候,例如,組織活動為患疾病的同學捐款收效甚微,寢室同學打工被騙,媽媽打電話來訓斥她等等,但總的來說,是奮發向上的。所有讓她鬱悶的事情裏,似乎都沒有感情。

一直有人說她異類。大一的時候,總有些麵部不清的男生追她,給她寫信,送花送禮物到宿舍,過分一點的,在她下自習回來的路上攔著她,甚至跟蹤她。好在都沒鬧出什麼事情。她那段時間真是不勝其煩。好在這群男生還算理智,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後,身邊的男生漸漸少起來。她覺得耳根清淨,徹底解脫,終於可以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情。

從小爸爸教導她“獨立自強”,中學六年和大學四年,十年已經是她生命中一小半的時間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足以讓一個人養成許多決定人生的習慣,這些習慣,日積月累成了她現在的性格。相比有男朋友的生活,她寧願一個人。愛情不過是人生的一個插曲,是日常生活中許多事務中的一件事,之璐覺得,沒有愛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