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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甄秀才落魄金寧府(1)(2 / 3)

直到吸完最後一口,大紅喜吹了煙燈,伸手解開父親的腰帶,將手伸進父親的紐襠褲裏亂摸,兩眼卻不懷好意看著六歲的孩子笑著。父親似乎很受用這種撫摸,過了一會,轉頭對兒子說,“兒子啊,你先到櫃子裏藏貓貓,待會爹去找你,等回家時,還給你買盤竹鞭。”

父親說著,起身打開衣櫃的門,哄著懵懂的兒子。兒子看了看櫃子,又看了看父親,經不住父親的慫恿,爬進了櫃子裏。父親把櫃門關上,哄兒子說,“不準往外看呀,看了,就不給你買竹鞭了。”

櫃裏立時漆黑一團,樟木香和衣服的陳腐氣味彌漫著,孩子有些恐懼,幸虧門沒關嚴,一道細縫,足以讓他看到床上父親和大紅喜的部分身體。

大紅喜三下兩下,脫光了父親的衣服,這時兒子才發現,父親的身材,並不魁梧,簡直像春天裏剛剛結束冬眠的蜻蛙,腿上隻省下一點皮肉,皮下的肋骨,一根根排在胸前,大紅喜幾乎不費力氣,就像托起一件衣服那樣,輕輕將父親舉到身上。父親則像一頭爬坡的老牛一樣,在上麵一拱一拱地向前推著,隻一會功夫,就累得不行,發出母豬一樣的喘氣聲;大紅喜也發出怪怪的叫聲,好像肚子痛似的。她明顯不滿意父親的無能,兩腿勾住父親的大腿,兩手兜住父親幹瘦的屁股,用力上前搬動著。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父親才像剛剛爬到坡頂的老牛,滾落下去,死人一樣仰臥在大紅喜身邊……

那天的午飯,他已記不清是幾個菜了,有哪些東西,總的感覺,像過年,臨走時,那女人又給他兜裏塞滿了糠果。

事情本來是可以瞞過去的,可是他的天真卻把事兒泄露了。為了在母親麵前顯擺,他從兜裏掏出一塊印花蠟紙裹著的水果糖,剝開後要塞進母親的嘴裏。母親一看見這種糖,就起了疑心,沉著臉問是從哪兒弄的,他就不知深淺地說是一個叫姨媽的女人給的,同時,他臉上女人的口紅印,又證實了母親的疑心,母親突然就變得像頭母狼,把他的頭夾在腋下,剝掉他的褲子,拿雞毛撣狠抽他屁股,疼得他殺豬似的嚎叫。父親想救他,但顯然不是身體健壯的母親的對手,“嗐,不就是幾塊糖嗎?”父親傷心地說。

“他身上有股婊子的味。”母親傷心地哭了,手卻一刻也沒停下,嘴也不停地罵著。

他都記不清了,那天母親打了多長時間,最後屁股都木脹了,腫得像個染了色的紅餑餑。挺長一段時間,他都有不敢坐著,晚上隻能趴在炕上睡覺,這是他一輩子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挨打,好像也是母親唯一一次打他。

正是這次打罵,甄永信才母親的哭罵聲中,斷斷續續地知道了些有關那個女人的事兒。

她叫大紅喜,是二仙堂裏的婊子,父親長年包著她,一度曾想納她為妾,但母親提出了兩個條件,最終打消了父親這個念頭,其實這兩個條件再簡單不過了:要麼把她休了,她回娘家去;要麼把她殺了。其中後一個條件,父親是萬萬不敢的,父親膽小如鼠,平日裏看見別人打死一條蛇,都能把他嚇得心裏亂顫,而前一個條件比較簡單可行,隻寫幾個字兒就行,可是想想自己是從五品官員的兒子,一個三進的深宅大院兒,娶一個婊子上堂,父親就不得不打消納妾的念頭。

不過從那以後,父親就不再回家,他把二仙堂大紅喜的房間當成了家,隻是有事或者想兒子時,才偶爾回家看看,回家時,瞅妻子不在,偷偷往兒子兜裏塞幾塊糖果之類的東西,並小聲囑咐,“別叫你媽看見。”臨走時再給妻子扔下一塊大洋,當作母子二人日常的開銷。

所以兒子一直認為,母親並不像父親那樣愛他,甚至有一段時間,他曾懷疑自己並不是母親親生的,而是大紅喜生的,由母親抱養的,這種想法直到他長大後才打消,因為懂事後,每當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婊子養的,這種想法就會折磨得他坐臥不安。

當兒子屁股漸漸消了腫,母親就托人捎信兒給父親,讓他回來送兒子上學,父親回來了,送他進了前街禮賢書館。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時間跟父親到二仙堂了。

二仙堂還是老樣子,老板娘還那樣濃妝豔抹妖裏妖氣,一邊搔首弄姿地招呼進出的客人,一邊賊眉鼠眼地和街上的行人**,一邊用塗了血指甲的手往嘴裏送瓜子,看見他走過來時,臉皮就變得不陰不陽了,不再像幾年前父親領他來時,見了麵就誇他長得乖。

“喲,這不是甄家的大少爺嗎,你爹死哪兒去啦?還欠我三塊大洋呢。”

“我找大紅喜。”他直耿耿地說,

板娘的臉立時就變得難看了,“兔兒崽子,大紅喜是你叫的嗎?”幸虧大紅喜聽到樓下的聲音,推開窗,讓老板娘放他進來。順著當年父親領他走過的道兒,他推開了那間房門,大紅喜著一身大紅旗袍,正對著鏡子絞眉,從眼睛的餘光瞥見他愣在門口,輕聲問了一句,“你爹怎麼樣啦?”

“他快死了!”他故意把“死”字兒說得重一些,指望能打動大紅喜,讓她轉過頭來拿正眼看他一眼。不想大紅喜像似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或者說,早就預見到了這樣的結果,仍那麼紋絲兒不動地坐著,小心翼翼地撚著絞眉的絲線。

“是你爹叫你來的?”大紅喜明知故問,“說吧,什麼事?”

“往你借一個大煙泡,就一個,最後一個。”

大紅喜收起絞眉的家什,懶散地起身,走到床邊,從一個精致的小木匣上拉開一個小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透明蠟紙裹著的中藥丸子似的東西,隨手遞給他,歎了一口氣,“咳,你爹這一輩子,就毀在這上麵了。多大的一個家業,一千多畝好地呢。都讓他敗壞啦。”停了停,又說,“回去告訴你爹,我也沒有了,就剩這一丸了。”

離開二仙堂時,他還在問自己:大紅喜會是他的親媽嗎?

正在炕上翻滾的父親,從兒子手中搶過中藥丸似的東西,幾乎來不及把那層透明的蠟紙剝掉,就整丸吞了下去,眼裏倏然露出舒坦的神情,停止了滾動,也不再鬼哭狼嚎。這一夜,全家人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早晨,母親起身做飯時,聞到一股濃烈的腥臭味。起初,她疑心是兒子大便時不小心,把屎蹭到了褲子上,可兒子醒來時,卻說他跟本就是光著身子睡覺的,當她去推醒丈夫,想問問是不是把蹭上大便的衣服穿回家時,卻發現丈夫這時渾身冰涼,硬得像塊石頭。她嚇了一跳,卻沒叫出聲來,隻是叫兒子趕緊穿上衣服,幫她看看這是怎麼回事,結果發現丈夫的被窩裏屎尿淋漓,惡臭熏人,人已經死了很久了。

父親的喪事是舅父幫忙操辦的。因為家裏沒有錢給父親買口像樣的棺材,最後不得不由舅舅出麵,和棺材鋪掌櫃商量,用甄家墳地上的五棵落葉鬆,給父親換回一口楊木棺材,才使父親如願地埋到了自己父親的墳前。十二歲的兒子這時才明白,眼下提起給父親立一塊比爺爺墓碑稍矮一些的墓碑,顯然是不合適的。

整個守靈期間,兒子都沒聽到母親一聲哭喪的哀啼,也沒見過母親流過一滴眼淚,仿佛在從前的某一天裏,母親已經把她一生的眼淚一次性給哭幹了,隻剩下一滴,每天掛在眼角,欲滴未滴的映射著她內心的痛苦。令兒子更詫異的是,那滴眼淚,居然在父親死後的刹那間蒸發了,母親仿佛突然擺脫了,又恢複成一個正常的人。

母親是在十八歲那年嫁到甄家的。在她之前,父親已經娶過一房。原配是按照門當戶對的婚姻公式結合的,自然,新娘也帶來一筆可觀的嫁妝,隻是那女人福淺,身體一直不好,也沒留下一兒半女的,婚後不到十年就死了。按父親的意思,續弦也應當講究門第的,隻是那會兒父親的名聲不大好,已是城裏出了名的膏粱豎子,但凡有點模樣的人家,都免談這門親事,無奈父親隻得降尊紓貴,娶了一家佃戶的女兒,條件是免除這家佃戶的欠的十石稅租。

母親剛過門兒時,甄家也還算殷實,雖說祖上留下的黃白之物和前妻死後留下的不菲的嫁妝,已經被酒色毒嫖中滾爬的丈夫典當得所剩無幾,可畢竟還有一千多畝上好的田產,一座三進的大宅院兒,每年收取的田租也是可觀的,可是父親日常開銷太大,必須靠不時的賣掉田產才能應付。妻子曾想勸阻他,但父親總會用一句話反駁妻子:“這是我爹留給我的,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