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二章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2 / 3)

開啟AI情感朗讀功能。歡迎大家點擊體驗!

雲歌腦中一片迷茫,那塊玉佩?那塊玉佩!陽光下飛舞著的遊龍和當日星光下的一模一樣。

她發了一會兒怔,掏出隨身所帶的生薑塊在眼睛上一抹,眼睛立即通紅,眼淚也是撲簌簌直落。

雲歌快步跑著衝向前麵並肩而行的兩人,男子反應甚快,聽到腳步聲,立即回頭,眼睛中滿是戒備,可雲歌已經撞在平君身上。

男子握住雲歌的胳膊,剛想斥責,可看到乞兒的大花臉上,一雙淚花盈盈的點漆黑瞳,覺得莫名的幾分親切,要出口的話頓在了舌尖,手也鬆了勁。

雲歌立即抽回手,視線在他臉上一轉,壓著聲音對平君說了句“對不起”,依舊跌跌撞撞地匆匆向前跑去。

平君被雲歌恰撞到胸部,本來一臉羞惱,可看到雲歌的神情,顧不上生氣,揚聲叫道:“小兄弟,誰欺負你了?”話音未落,雲歌的身影已經不見。

男子立即反應過來:“平君,你快查查,丟東西了嗎?”

平君探手入懷,立即跺著腳,又是氣,又是笑,又是著急,“居然有人敢太歲頭上動土!劉病已,你這個少陵原的遊俠頭兒也有著道的一天呀!不是傳聞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嗎?”

雲歌支著下巴,蹲在樹蔭下,呆呆看著地上的玉佩。

幾個時辰過去,人都未動過。

本來還想著進了長安,沒有了發繩該怎麼找人,卻沒有想到剛到長安近郊,就碰上了陵哥哥。

人的長相會隨著時間改變,可玉佩卻絕對不會變。

這個玉佩和當年掛在陵哥哥腰間的一模一樣,絕對不會錯!玉器和其他東西不一樣,金銀首飾也許會重樣,玉器卻除非由同一塊玉,同一個雕刻師傅雕成,否則絕不可能一樣。

還有那雙她一直都記得的眼睛。

來長安前,她想過無數可能,也許她會找不到陵哥哥,也許陵哥哥不在長安,卻從沒有想過一種可能:陵哥哥會忘記她。

可現在,她不敢再確定陵哥哥還記得那麼多年前的約定,畢竟那已是幾千個日子以前的事了。

而當年他不肯給她的玉佩,如今卻在另一個女子的手中。

雲歌此時就如一個在沙漠中跋涉的人,以為走到某個地方就能有泉水,可等走到後,卻發現竟然也是荒漠一片。

茫然無力中,她隻覺腦子似乎不怎麼管用,一邊一遍遍對自己說“陵哥哥不可能會忘記我,不可能”,一邊卻又有個小小的聲音不停地對她說“他忘記了,他已經忘記了”。

雲歌發了半晌呆,肚子咕咕叫時,才想起自己本來是去七裏香酒樓吃飯的,結果鬧了半日,還滴水未進。

她拖著腳步,隨意進了家麵店,打算先吃些東西。

店主看到她的打扮本來很是不情願,雲歌滿腹心事,沒有精力再戲弄他人,揚手扔了幾倍的錢給店主,店主立即態度大變,吩咐什麼做什麼。

麵的味道實在一般,雲歌又滿腹心事,雖然餓,卻吃不下。正低著頭,一根根數著麵條吃,店裏本來喧嘩的人語聲,卻突然都消失了,寂靜得針落可聞。

雲歌抬頭隨意望去,立即呆住。

一個錦衣男子立在店門口,正緩緩摘下頭上的墨竹笠。

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做來卻是異樣的風流倜儻、高蹈出塵。光華流轉間,令人不能直視。

白玉冠束著的一頭烏發,比黑夜更黑,比綢緞更柔順,比寶石更有光澤。

他的五官胡漢難辨,棱角比漢人多了幾分硬朗,比胡人又多了幾分溫雅,完美若玉石雕成。

這樣的人不該出現在簡陋的店堂中,應該踏著玉石階,挽著美人手,行在水晶簾裏,可他偏偏出現了,而且笑容親切溫暖,對店主說話謙謙有禮,好似對方是很重要、很尊貴的人:“麻煩您給我做碗麵。”

因為他的出現,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吃麵,所有的人都盯著他看,所有的人都生了自慚形穢的心思,想要離開,卻又舍不得離開。

雲歌見過不少氣宇出眾的人,可此人雅如靜水明月,飄若高空流雲,暖如季春微風,清若鬆映寒塘。

雲歌一瞬間想了很多詞語,卻沒有一個適合來形容他。

他給人的感覺,一眼看過去似乎很清楚,但流雲無根,水影無形,風過無痕,一分的清楚下卻是十分的難以捉摸。

這樣的人物倒是生平僅見。

男子看雲歌盯著他的眼睛看,黑瑪瑙石般的眼眸中光芒一閃而過。

雲歌雖然暗讚對方的風姿,但自小到大,隨著父母周遊天下,見過的奇人奇事很多,她呆看著對方的原因,隻是因為心中一點莫名的觸動。

像是遊山玩水時,忽然看到某處風景,明知很陌生,卻覺得恍恍惚惚的熟悉,好似夢中來過一般。

雲歌想了一會兒,卻實在想不起來,隻得作罷,低下了頭,繼續數著麵條吃麵。

哼!臭三哥,你這隻臭孔雀,不知道見了這個人,會不會少幾分自戀?可是立即又想到三哥哪裏會來長安?爹爹,娘親,哥哥都在千裏之外了,這裏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

男子笑問雲歌:“我可以坐這裏嗎?”

雲歌掃了一眼店堂,雖然再無空位,可也沒有必要找她搭桌子。

那邊一個老美女,那邊一個中美女都盯著他看呢!他完全可以找她們搭桌子,何必找她這個滿身泥汙的人?

“吃飯時被人盯著,再好吃的飯菜也減了味道。”男子眉間幾許無奈,笑容溫和如三月陽光。

雲歌一路行來,但凡穿著乞丐裝,更多是白眼相向,此時這個男子卻對她一如她穿著最好的衣服。雲歌不禁對此人生了一分好感,輕點了下頭。

男子拱手道謝,坐在了她的對麵。

當眾人的眼光都齊刷刷地盯到她身上時,雲歌開始萬分後悔答應男子和自己搭桌。

不過,後悔也晚了,忍著吧!

店主端上來一個精致美麗到和整個店堂絲毫不配的碗,碗內的肉片比別人多,比別人好,麵也比別人多,陣陣撲鼻的香氣明確地告訴雲歌,這碗麵做得比自己的好吃許多。

雲歌重重歎了口氣,這就是美色的力量!不是隻有女人長得美可以占便宜,男人長得美,也是可以的。

男子看雲歌看一眼他的麵,才極其痛苦地吃一口自己的麵。溫和一笑,將麵碗推給雲歌,“我可以分你一半。”

雲歌立即毫不客氣地將他碗中的麵撈了一半過來。

“我叫孟玨,孟子的孟,玉中之王的玨。”

雲歌正埋首專心吃麵,愣了一瞬才明白男子在自我介紹,她口裏還含著一大口麵,含含糊糊地說:“我叫雲歌。”

雲歌吃完麵,歎了口氣說:“牛尾骨、金絲棗、地樸薑,放在黃土密封的陶罐中燉熬三日,骨髓入湯,雖然材料不好,選的牛有些老了,不過做法已不錯了。”

孟玨夾著麵,點頭一笑,似乎也是讚賞麵的味道。

雲歌輕歎一聲,這個人怎麼可以連吃麵的姿勢都能這麼好看?

雲歌支著下巴,無意識地望著孟玨發呆,手在袖子中把玩著玉佩。

來長安的目的就是尋找陵哥哥,人如願找到了,可她反倒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孟玨看著好似盯著自己,實際卻根本沒有看他的雲歌,眼睛中流轉過一絲不悅,一絲如釋重負,短短一瞬,又全變成了春風般溫和的笑意。

雲歌依舊在怔怔發呆,孟玨眼風掃到店外的人,立即叫店主過來結賬。他進袖子掏了半日,卻還是沒有把錢掏出來。

店主和店堂內眾人的神色都變得詫異而奇怪,孟玨低聲歎氣:“錢袋肯定是被剛才撞了我一下的乞丐偷走了。”

雲歌一聽,臉立即燙了起來,隻覺得孟玨說的就是她。

幸虧臉有泥汙,倒是看不出來臉紅,雲歌掏了錢扔給店主,“夠了嗎?”

店主立即笑起來:“夠了,足夠了!”

孟玨隻是淺淺而笑地看著雲歌掏錢的動作,沒有推辭,也沒有道謝。

雲歌和孟玨並肩走出店堂時,身後猶傳來店主的感慨:“怪事年年有,今日還真是特別多!開店二十年,第一次見進店吃飯的乞丐,第一次見到如天人般的公子。可衣著華貴的公子,吃不起一碗麵,反倒一身泥汙的乞丐出手豪闊。”

雲歌瞥到前麵行走的二人,立即想溜。偏偏孟玨拽住了她,誠懇地向她道謝,雲歌幾次用力,都沒有從孟玨手中抽出胳膊。

孟玨的相貌本就極其引人注意,此時和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拉拉扯扯,更是讓街上的人都停了腳步觀看。

行走在前麵的許平君和劉病已也回頭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兩人看到雲歌,立即大步趕了過來。

許平君人未到,聲先到:“臭乞丐,把偷的東西交出來,否則要你好看!”

街上的人聞聲,都鄙夷地盯向雲歌,孟玨滿臉詫異地鬆了手。

雲歌想跑,劉病已擋在了她麵前,麵上嘻嘻笑著,語聲卻滿是寒意,“你麵孔看著陌生,外地來的嗎?如果手頭一時緊,江湖救急也沒什麼,可不該下手如此狠。行規一,不偷婦人,男女有別,偷婦人免不了手腳上占人家便宜;行規二,不偷硬貨,玉器這些東西往往是世代相傳的傳家寶貝,是家族血緣的一點念想,你連這些規矩都不懂嗎?”

雲歌想過無數次和陵哥哥重逢時的場麵,高興的,悲傷的,也想過無數次陵哥哥見了她,會對她說什麼,甚至還幻想過她要假裝不認識他,看他會如何和她說話。

可原來是這樣的……原來是厭棄鄙夷的眼神,是斥責冷淡的語氣。

她怔怔看著對麵的陵哥哥,半晌後才囁嚅著問:“你姓劉嗎?”

當日陵哥哥說自己叫趙陵,後來卻又告訴她是化名,雲歌此時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陵哥哥姓劉,名字卻不知道是否真叫陵。

劉病已以為對方已經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長安城外地痞混混的頭兒,點頭說:“是。”

“還給我!”許平君向雲歌伸手索要玉佩,語氣嚴厲。

雲歌咬著唇,遲疑了一瞬,才緩緩掏出玉佩,遞給許平君。

許平君要拿,雲歌卻好像舍不得地沒有鬆力。

許平君狠用了下力,才從雲歌手中奪了過去。看街上的人都盯著她們看,想起劉病已叮囑過玉佩絕不可給外人看到,遂不敢細看,匆匆將玉佩掩入袖中,暗中摸了摸,確定無誤,方放下懸了半日的心。

“年紀不大,有手有腳,隻要肯吃苦,哪裏不能討一碗飯吃?偏偏不學好,去做這些不正經的事情!”許平君本來一直心恨這個占了她便宜,又偷了她東西的小乞丐,可此時看到小乞丐一臉茫然若失,淚花隱隱的眼中暗藏傷心,嘴裏雖然還在訓斥,心卻已經軟了下來。

劉病已聽到許平君的訓斥聲,帶著幾分尷尬,無奈地嘻嘻笑著。

一旁圍觀的人,有知道劉病已平日所為,也都強忍著笑意。要論不學好,這長安城外的少陵原,有誰比得過劉病已?雖然自己不偷不搶,可那些偷搶的江湖遊俠都是他的朋友。耕田打鐵喂牛,沒有精通的,鬥雞走狗倒是聲名遠播,甚至有長安城內的富豪貴胄慕名前來找他賭博。

雲歌深看了劉病已一眼,又細看了許平君一眼。

他的玉佩已送了別人,那些講過的故事,他肯定已經忘記了,曾經許過的諾言,他們誰都不能忘,也肯定已經全忘了。

雲歌嘴唇輕顫,幾次都想張口,可看到許平君正盯著她。少女的矜持羞澀讓她怎麼都沒有辦法問出口。

算了!已經踐約來長安見過他,他卻已經忘記了,一切就這樣吧!

雲歌默默地從劉病已身側走過,神態迷茫,像是一個在十字路口迷了路的人,不知該何去何從。

“等一等!”

雲歌心頭驟跳,回身盯著劉病已。

其實劉病已也不知道為何叫住雲歌,愣了一瞬,極是溫和地說:“不要再偷東西了。”說著將自己身上的錢拿了出來,遞給雲歌。

許平君神情嗔怒,嘴唇動了動,卻忍了下來。

雲歌盯著劉病已的眼睛,“你的錢要還賬,給了我,你怎麼辦?”

劉病已灑然一笑,豪俠之氣盡顯,“千金散去仍會來。”

雲歌側頭而笑,聲音卻透著哽咽:“多謝你了,你願意幫我,我很開心,不過我不需要你的錢。”

她瞟了眼強壓著不開心的許平君,匆匆扭過了頭,快步跑著離去。劉病已本想叫住雲歌,但看到許平君正盯著他,終隻是撓了撓腦袋,帶著歉意朝許平君而笑。

許平君狠瞪了他一眼,扭身就走。

劉病已忙匆匆去追,經過孟玨身側時,兩人都是深深盯了對方一眼,又彼此點頭一笑,一個笑得豪爽如丈夫,一個笑得溫潤如君子。

街上的人見沒有熱鬧可看,都慢慢散去。

孟玨卻是站立未動,負手而立,唇邊含著抹笑,凝視著雲歌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