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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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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光陰似箭。

落花年年相似,人卻年年不同。

寒暑轉換間,當日的爛漫女孩已到及笄之年。

一間通透明亮的屋子,雖隻是一間,卻有一般人家幾間那麼大。

因屋子的地下生著火,外麵寒意仍重,屋內卻已如陽春三月。

窗上籠著的是碧茜紗,屋內擺著的是漢玉幾,一旁的青石乳缽內散置著滾圓的東海珍珠。

少女嬌俏的笑語聲隱隱傳來。

雖聽到人語聲,從門口望進去卻不見人影。

隻看到高低間隔、錯落有致的檀木架子,上麵放滿了各種盆栽。

有的結著累累的紅子;有的開著碗口大的白花;有的隻一色翠綠,從架子頂端直傾瀉到地上,像是綠色瀑布;有的卻是沿著架子攀援而上,直到屋頂,在屋頂上開出一朵朵火紅的星星花。

鬱鬱蔥蔥的綠色中,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豔;融融暖意中,一室草木特有的芳香。

一重屋宇,卻恍若兩個世界,猛然間,都會以為誤入了仙子居。

再往裏走,繞過芬芳的花木,待看到水磨石的灶台,定會懷疑看花了眼。

即使這個灶台砌得神氣非凡,也絕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屋子中。可這的的確確是一間廚房,此時正有一個麵紗遮顏的黑衣女子在做菜。

雲歌斜斜坐在窗台上,雙腳懸空,愜意地踢踏著鞋子。雲歌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著阿竹做菜,“阿竹,你是做菜,不是練劍,手放輕鬆一些!沒有招式,沒有規矩,隻有心意和心情。”

阿竹卻依舊十分嚴肅,垂目盯著自己手中的菜刀,切出來的菜每一片都大小一樣,厚薄一樣。

雲歌不用去量也知道肯定和她第一次教阿竹切菜時,她示範切出的菜一模一樣。

想到阿竹待會兒炒菜時,每個動作也都完全和她一樣,甚至連手勢之間的間隔時間,阿竹也會一瞬不差地重複,雲歌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

雲歌正心中暗罵三哥,怎麼能把一個好好的用刀高手逼成這樣?一個小丫頭匆匆跑到門口,嚷著說:“小姐,又有個不怕死的來給你提親了。”

雲歌嗤一聲譏笑:“等娘親把他們轟出去時,你再來叫我去看熱鬧。”

小丫頭笑著跑走,卻是一去再未回來。

雲歌漸漸起了疑惑,對阿竹說:“我去前廳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阿竹點了點頭,卻未料到雲歌這個“一會兒就回來”,也變成了一去不回。

阿竹在廚房內直等到天黑都未見雲歌回來。

趁著夜色,雲歌背著包裹,偷偷從牆頭翻出了園子。

她回頭看了幾眼園子,似有猶豫,最終還是大步跑著離開。

在她身後的暗影中,一個年青的聲音說:“雲歌兒真被爹料中了,被我幾句話一激,真就離家出走了。這下人都跑了,提親的人可以回了,娘也不必再為難。爹,要我過幾日把她抓回來嗎?”

一聲輕微的歎息,似帶著幾分笑意,又似帶著幾分悵惘:“如果我因為擔心,而盯著你的行蹤,你會樂意嗎?”

年青的聲音沒有回答。

“小鷹長大了總要飛出去,老鷹不可能照顧小鷹一輩子,她總要學會如何照顧自己。隨她去吧!我的女兒難道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那就不管她了?”年青的聲音平淡中卻似含著笑意。

“……”

沉默了一瞬後,一聲幾分自嘲的歎氣:“道理是一回事情,卻真做不到,四十多歲才得了個寶貝女兒,不免偏寵了些,總覺得雲兒還沒有長大。”

“爹呢?爹又要和娘出遠門?”

聲音中滿是笑意:“好不容易等到你們都長大了,當然要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了。”

年青的聲音也笑起來,說話語氣像朋友多過像父子:“雲歌兒最喜歡黏著你們,爹,你不會是故作為難地不拒絕求親,而把雲歌兒這個小尾巴氣出家門吧?”

微風中,笑聲輕蕩。

可他卻在爹依舊銳利如鷹的眼睛中捕捉到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似乎想起了一個故人。

在他心中,即使天掉下來,父親也不過撣撣袖上灰,他實在無法想象什麼人能令父親有如此神情。

已經從家裏跑出來好幾日,雲歌依然是滿腹委屈。

不明白一向寵她的爹爹和娘親為什麼沒有把那個上門來提親的人打出去,不但沒有趕出去,聽丫頭說還招呼得十分周到。

三哥更過分,不但不幫她拿主意,還對她十分不耐煩。

三哥行事說話本就倨傲,當時更是一副巴望著她趕緊嫁人的樣子。

雲歌滿腹的委屈無人可說,又是氣憤又是傷心,當夜就從家裏跑了出來。

人都跑了,看他們怎麼辦,要嫁他們自己去嫁,她反正絕對不會嫁。

人人都以為她忘記了,爹爹和娘親也肯定認為她忘記了,可是她沒有忘。

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許過的諾言。

當日領路後回家,爹爹和娘親見到她脖子上的飾物,問她從何而來,她如實相告,卻沒有想到,爹爹和娘親的神色都變得嚴肅起來。

她驚怕下,約定和送鞋之事就未敢再告訴爹娘。

娘親把發繩收走,並且命她承諾,永不再想著去找陵哥哥玩。她哭鬧著不肯答應,那是娘親和爹爹第一次沒有順她的心意。

最後娘親禁不住她哭鬧,雖然沒有再逼她發誓不去找陵哥哥,可娘親也無論如何不肯把發繩還給她。

後來她偷偷去磨爹爹,想把發繩拿回,在她心中山崩於前都不會皺眉的爹爹居然輕歎了口氣,對她說:“雲兒,你娘親是為了你好,不要讓你娘親擔心。”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陵哥哥的麵容都已經模糊,可那個星空下的笑容卻一直提醒著她,提醒著她許下的諾言。

當她第一次從書籍中明白,原來女子送男子繡鞋是私訂終身的意思,她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明明四周沒有人,她卻立即把書冊合攏,好似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那一天,整日都精神恍惚,似愁似喜。晚上也睡不著覺,隻能跑到屋頂上去看星星。

天上璀璨的星光,一如那個夜晚,他暗沉如黑夜的眼睛中透出的點點光芒。

在那個瞬間,她才真正明白他當日所說的話:“我收下了。雲歌,你也一定要記住!”

他收下了,他已經給了他的承諾。

雲歌回憶著和陵哥哥相處的一點一滴,她從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躺在璀璨的星河下,想著長安城內的陵哥哥此時也可以看到這片星空,雲歌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覺得他此時肯定也在望著漫天星鬥,既靜靜回憶著他們之間的約定,又期許著重逢之日的喜悅。

她心中的愁思漸去,一種很難言喻的欣喜漸增。

雲歌躺在屋頂,對著天上的星星輕聲說:“我記著呢!滿天的星星都見證了我的諾言,我可不敢忘記。”

從此後,雲歌有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獨自一人時,會不自禁地偷偷笑出來;怕冷清,喜熱鬧的她突然愛上了獨處,常常一個人能望著星空發半夜的呆;會在聽到頑童笑唱“娶媳婦,穿紅衣”時,臉驀然變紅;還不願意再穿任何紅色的衣服,因為她暗暗覺得這個顏色是要在某一天穿給一個人看的。

她一直計劃著何時去找陵哥哥,本來還犯愁怎麼和爹娘說去長安才能不引起他們的疑心,沒想到爹娘竟然想給她定親,既然爹娘都不想再留著她了,那她索性就離家出走,正好去長安見陵哥哥。

不過沒有了發繩信物,不知道能否找到陵哥哥,見了陵哥哥,又該怎麼解釋呢?說他給自己的東西被娘親沒收了?

雲歌心中暗歎一聲,先不要想這些,等到了長安再說吧!總會有辦法。

一路東行,雲歌心中暗讚,難怪大漢會被讚譽為天朝,市井繁華確非一般國家可比,新奇的玩意兒也比比皆是。

但雲歌自小見過無數珍玩異寶,父母兄長都是不係於外物的人,所以再稀奇的東西,她也頂多就是多看一眼,於她而言都是身外之物。一路最留心的倒是最日常的吃,但凡聽到哪個飯莊酒店的東西好吃,必定要去嚐一嚐。

唉!爹爹、娘親、哥哥都不要她了,她幹嗎還要為了他們學做菜呢?

雖然心中滿是鬱悶,可自小到大的習慣哪裏那麼容易說改就改?

雲歌仍然禁不住每到一地方就一家家酒樓跑著。

遇見上好的調味料也總是忍不住買一點揣在身上。

滿心哀怨中,會紅著臉暗想,不做給三哥吃,可以做給陵哥哥吃。

因為心中煩悶,她常扮了乞丐行路,既是存了好玩的心思,也是因為心中難過,存了和父母賭氣的心思。隻覺得自己越是落魄邋遢,似乎越能讓父母難受,也才越能緩解自己心中的難受。

雲歌出門時,還是天寒地凍。一路遊玩到長安城時,已經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剛到長安城外的少陵原,雲歌就聽聞七裏香酒樓的酒很是有名,所以決定去嚐一嚐這個七裏香怎麼個香飄七裏。

還未到酒樓,就看到酒樓前圍著不少人。雲歌心中一喜,有熱鬧可以看呢!

可看熱鬧,人人都很是喜歡,個個探著脖子往裏擠,雲歌跳了半天腳,也沒有看到裏麵究竟是什麼熱鬧。

雲歌看了看裏八圈、外八圈圍滿的人,抿嘴一笑,從袋子裏摸出昨日剛摘的魚腥草,順手揉碎,將汁液抹在手上,探著雙手往人群裏麵擠。

魚腥草,顧名思義就知道味道很是不好聞。前麵的人聞到異味,再瞅到雲歌的邋遢樣子,都皺著鼻子,罵罵咧咧地躲開。

雲歌一路順風地占據了最佳視野,而且絕對再無人來擠她。

她往嘴裏麵丟了一顆酸梅,攏起雙手,瞪大眼睛,準備專心看戲。

一個和雲歌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子,容貌明麗,眉眼間頗有幾分潑辣勁,此時正在斥罵一個年紀比她們略小的少年。女子一手握著扁擔,一手擰著少年的耳朵,“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偷錢?”

少年衣衫襤褸,身形很是單薄,被女子氣勢所嚇,身子瑟瑟發抖,隻是頻頻求饒,“許姐姐,你就看在我上無八十歲老母,下無八歲嬌兒,孤零零一個人,饒了我這一次……”

女子滿麵怒氣,仍然不住口地罵著少年,一麵罵著,一麵還用扁擔打了幾下少年。

少年的耳朵通紅,看著好像馬上就要被揪掉。失主想開口求情,卻被女子的潑辣厲害嚇住,隻喃喃地說:“算了,算了!”

雲歌一路假扮乞丐,受了不少惡氣和白眼,此時看到少年的樣子,又聽到孤零零一個人的字眼,立即起了同病相憐之情。

正琢磨著如何解救少年,七裏香的店主走了出來。因為人全擠在門口看熱鬧,影響了做生意,所以店主出來說了幾句求情的話。

那個女子好像和店主很熟,不好再生氣,狠狠瞪了少年幾眼,不甘願地放他離去。

女子把挑來的酒賣給店主後,仔細地把錢一枚枚數過,小心地收進懷中,拿著扁擔離去。

雲歌眼睛骨碌碌幾轉,悄悄地尾隨在女子身後。

以為沒有人留意,卻不知道她在外麵看熱鬧時,酒樓上,坐於窗邊的一個戴著墨竹笠、遮去麵容的錦衣男子一直在看她,此時看她離開,立即下了樓,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後。

雲歌跟著那個女子,行了一段路,待走到一個僻靜小巷,看左右無人,正打算下手,忽聞一聲“平君”,雲歌做賊心虛,立即縮回了牆角後麵。

一個身材頎長,麵容英俊的男子從遠處走來。

穿著洗得泛白的黑袍,腳上的鞋滿是補丁,手裏拎著一隻毛幾近光禿的雞。

他的穿著雖然寒酸落魄,人卻沒有絲毫寒酸氣,行走間像一頭獅子般慵懶隨意。眼中隱隱透著高高在上的冷淡,可他臉上的笑容卻滿是開朗明快,流露著人間平凡升鬥小民的卑微暖意。

尊貴、卑微,冷淡、溫暖,極其不調和的氣質卻在男子的隱明間融於一身。

雲歌氣惱地瞪向拎著雞的男子,心卻立即漏跳了一拍。

雖然舉止笑容截然不同,可這雙眼睛……好熟悉!

即使在燦爛的陽光下,即使笑著,依然是暗影沉沉,冷意澹澹。可是雲歌知道,如果這雙眼睛也笑時,會比夜晚的星光更璀璨。

那個叫平君的女子掏出藏在懷裏的錢,數了一半,遞給拎雞的男子,“拿著!”

男子不肯接受,“今日鬥雞,贏了錢。”

“贏的錢還要還前幾日的欠賬。這是賣酒富餘的錢,我娘不會知道,你不用擔心她會嘮叨,再說……”平君揚眉一笑,從懷裏掏了塊玉佩出來,在男子眼前轉悠了幾下,又立即收好,“你的東西抵押在我這裏,我還怕你將來不還我嗎?我可會連本帶利一塊兒算。”

男子揚聲而笑,笑聲爽朗。他再未推辭,接過錢,隨手揣進懷裏。又從平君手裏拿過扁擔,幫她拿著,兩人低聲笑語,一路並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