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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多情總為無情惱(2 / 3)

霍成君閉上了眼睛,靠在劉詢肩頭,輕聲嬌笑著,心卻不知道怎的就飛了出去,冷雪寒林、懸崖峭壁,隻覺得茫茫然,他真的就這麼走了嗎?

劉詢麵上好似一點不在乎,可胸中怒火中燒,懷中的溫香軟玉、淺吟嬌ti竟隻是讓他的心越發的空落。

簌簌的雪花不大不小地飄著。

昭陽殿外的屋簷下掛了一溜的燈籠,光線投在飛舞的雪花上,映得那雪晶瑩剔透,襯著黑夜的底色,光影勾勒出的樣子就如一個個冰晶琉璃,一溜看去,隨著屋簷的高低起伏,就如一粒粒琉璃參差不齊地飄浮在半空。

許平君仰頭呆呆地望著昭陽殿,眼中不禁又浮出了淚光。即使這般的美景,他都不會陪她一起欣賞了,縱有良辰美景又如何?

前塵往事斷斷續續地從腦中閃過,隻覺得天地雖大,餘生卻已了無去處。歐侯的死,她能全怪孟玨嗎?那般的巧合,她卻簡單地相信是自己命硬,心底深處不是不清楚,她隻是不肯去麵對心底的陰暗。忽想起張神仙給她算命時說過的話,“天地造化,飲啄間自有前緣”,隻覺意味深長,慢慢細品後,一個刹那,若醍醐灌頂,心竟通透了。

若不是深夜,若不是下雪,若不是恰好跪在這裏,哪裏就能看到這般美麗的景致呢?

若不是當年自己強行掬水,何來今日雪地下跪?她今日所遭受的苦楚,比起她害死歐侯的罪孽又算得了什麼?她在當日費盡心機想嫁給劉病已時就已經種下了今日的果。

人生得失看似隨機,其實都是自己一手造成。與其為昨日的因自懲,不如為來日的果修行。

許平君微微地笑著,從頭上拔下簪子,以簪為筆,以雪地為帛,將眼前所看到的“雪殿夜燈圖”勾描出來。一邊畫,一邊凝神想著該作一首什麼樣的詩才能配得起這如夢如幻景。

清早。

劉詢起身去上朝時,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神情哀傷淒楚、祈求他回心轉意的人,不料眼前的女子淡然平靜,見到他時,隻是深深地埋下頭叩首。她的姿勢卑微謙恭,可他覺得她就如她肩頭的落雪一般清冷幹淨。

他心中隻覺煩躁,微笑著,匆匆而去,任她繼續跪著。

他離開不久,劉奭披著個小黑貂鬥篷跑來,站到母親身前,替母親把頭頂和身上的落雪一點點拍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一直咬著唇,不肯哭出來。

“娘,你冷嗎?”

許平君微笑著搖搖頭。

“姑姑能把師傅找回來嗎?一定可以的,對不對?”

許平君想了會兒說:“娘很想和你說‘可以’,但你已經是個小大人了,娘不想哄你,娘不知道。”

劉奭在她麵前默默地站了會兒,“娘,我去了。”

“好。”

劉奭“咚咚”地跑進了昭陽殿,霍成君見到他,立即命人給他寬衣、拿手爐、倒茶、拿點心,使喚得一群宮女圍著劉奭團團轉。

“殿下怎麼突然有空了?”霍成君的目光裏麵有狐疑。

劉奭搖著霍成君的胳膊,“娘娘,您一直很疼虎兒,虎兒求您救救母後。母後再跪下去,會得病的。”

霍成君釋然地笑起來,一麵拿起個橘子剝給他吃,一麵說:“你父皇正在氣頭上,等氣過了,我們就去說幾句軟話,你父皇肯定會原諒皇後娘娘。”

劉奭吞下口中的橘子後,擔心地問:“真的嗎?”

“當然!”

他放下心來,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隨手抓起碟子裏的糕點吃起來,霍成君端了碗熱奶給他,“慢點吃!早上沒有吃早飯嗎?”

劉奭點點頭,“我一起來就聽說母後跪在雪地裏,立即跑過來看。”

霍成君笑問:“你母後怎麼肯讓你來找我?”

“母後……母後……”劉奭低下了頭,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來話,好一會兒後才說:“兒臣自己來的,兒臣知道父皇寵愛娘娘,娘娘說的話,父皇應該會聽。”

霍成君看到他的樣子,忽地歎了口氣,“若我將來的孩子有殿下一半孝順,我就心滿意足了。”

劉奭立即說:“會的,弟弟一定會的。”

老人都說小孩子說的話準,霍成君開心地笑起來,“殿下覺得我會有兒子?”

“嗯!”劉奭很用力地點頭。

霍成君又給他喂了瓣橘子,“等你父皇散朝後,我就去幫你母後求情。”

劉奭給霍成君行禮謝恩後,高高興興地去了。

朝堂上,幾個大臣向劉詢稟奏民生經濟狀況。

劉詢越聽越怒,“什麼叫糧價飛漲?今年不是個豐收年嗎?一斤炭火要一百錢?那是炭火還是金子?”

大臣哆哆嗦嗦地隻知道點頭,“是,是,陛下說得是!長安城內不要說一般人家,就是臣等都不敢隨意用炭,為了節省炭,臣家裏已經全把小廚房撤掉了,隻用大廚房。”

劉詢氣得直想讓他“滾”,強忍著,命他退下,“雋不疑,你說說,怎麼回事?”

“今年是豐收年,即使因為這幾天大雪成災,運輸不便,導致糧價上漲,但也沒道理瘋漲。據臣觀察,除了糧食、炭火,還有藥材、絲綢在漲,隻不過這兩樣東西一時半會兒感覺不到而已。”

劉詢點頭,沒有生病的人不會去關心藥價,也沒有人天天去做新衣服。

“這些東西彼此影響,繼續漲下去,隻怕會引起民間恐慌,民眾會搶購囤積,一旦發生搶購,物價就會被推得更高。最後的局麵就是,不需要糧食和炭火的人庫存充足,而真正需要的人購買不起。根據司天監的預測,今年冬天會大凍,若糧食和炭火不足,就會出現凍死和餓死的人。”

劉詢隻覺得腦疼欲裂,“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你沒說完的話朕也知道,若凍死、餓死的人多了,民間就會有怨言,怪朕昏庸無能。朕想知道的就是為什麼好端端的物價會飛漲?”

“既然糧食本來充足,臣的推斷應該是有人操縱市場,想從中漁利。”

大殿內“嘩”的一聲炸開,嗡嗡聲不絕。

杜延年反駁說:“商人為了利益,囤貨抬價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可這次是整個漢朝疆域內的糧食都在漲,還有炭火、藥材、絲綢,哪個商人有這麼大的能耐?”

田廣明譏笑道:“雋大人以為這事我們沒想過嗎?我們正是仔細考慮了才不會胡言亂語,故作驚人之語。難道全漢朝的商人都聯合起來了?那當年秦始皇統一六國還要什麼軍隊?”

劉詢喝道:“都閉嘴。雋不疑,你繼續說。”

“臣想過,並不需要所有商人聯合起來。人都有從眾心理,就如搶購,並不是搶購者真需要,隻不過看別人買了,他就也去買。此理放在商人身上也行得通,隻要業內的一兩個大商家開始囤貨抬價,清醒的商人為了追逐利益,自然會先握緊手中的貨品,相機而動,眾多的小商人則是看大商家都如此做,一種自然而然的跟隨。”

“如果朕下令發放賑災糧,可會把糧價壓下去?”

“那要看陛下有多少賑災糧,而那些大商家有多少資金,如果他們能把陛下發放的賑災糧通通吸納,陛下的政令隻怕於事無補,反倒會引發潛藏的危機。”

劉詢頷首,雋不疑已經點到了他的猶豫之處。邊疆不穩,糧草若不充足,危機更大。他一籌莫展中,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突然浮現在腦海裏。他曾派人跟蹤孟玨很長一段時間,暗探的回複常常是“孟玨又去逛街、轉商鋪了”“什麼都沒買”“就是問價錢”“和賣貨的人、買貨的人聊天”。他一直以為孟玨是故作閑適姿態,這一瞬,他卻悟出了“商鋪”“價格”“買賣”的重要。

孟玨!

朝臣們看劉詢突然臉色鐵青,眼神淩厲,都嚇得跪倒在地,大殿裏立即變得寧靜無比。

眾人提心吊膽地大氣都不敢喘時,外麵卻傳來吵鬧聲。

“陛下,陛下,奴才要見陛下。”

宦官鬧著要見駕,侍衛們卻擋著不肯放行。

劉詢大怒,“拖下去,**鞭笞!”

侍衛們立即拖著富裕離開,富裕掙紮著大叫:“陛下,太子殿下突然昏迷……陛下……”

劉詢跳了起來,幾步就衝出了大殿,“你說什麼?”

富裕連滾帶爬地跪到劉詢身前,哭著說:“陛下,太子殿下突然昏迷,怎麼叫都叫不醒……”

劉詢未等他說完,就大步流星地向椒房殿趕去。

七喜趕著說:“傳李太醫、吳太醫火速進宮!”

太傅剛去,太子就病?大殿內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敢說話,都屏著呼吸,低著頭,悄悄地往外退。

椒房殿內,宦官宮女黑壓壓跪了一地。

劉奭安靜地躺在榻上,臉色烏青,小手緊緊地蜷成一團。

劉詢大慟,厲聲問:“從昨天到今天照顧太子的都是誰?”

兩個宮女和兩個宦官從人群中爬了出來,身子抖得就要軟在地上,上下牙齒打著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兩個太醫大步跑著進來,劉詢顧不上審訊,趕忙讓開。

太醫診了下脈,又用銀針探了穴位,兩人暗暗交換了個眼色,彼此意見一致,一個人哆嗦著聲音稟奏道:“應該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許平君被兩個宦官攙扶著剛剛趕到,看到兒子的樣子,再聽到太醫的話,身子一軟,就往地上栽去,一個太醫又忙去探看皇後。

劉詢的臉色反倒正常起來,異常平靜地問:“太子的病能治好嗎?”

跪在地上的太醫正好能看到劉詢的手,劉詢的雙手一直在顫,太醫的身體也跟著顫起來,“臣……臣盡力!”

劉詢微笑著說:“你最好盡力。”

太醫爬到劉奭身旁,再次搭脈,手卻抖得不成樣子,一口一口地大喘著氣。

正在查看皇後的太醫小聲地說:“張太醫對疑難雜症獨有心得。”

劉弗陵在位時,張太醫在太醫院位列第一,劉詢登基後,似不喜歡張太醫,一貶再貶,如今人雖還在太醫院,卻隻是個負責研磨藥材的雜工。

劉詢立即說:“傳他來。”

不一會兒,張太醫就趕到,他查探完病情後,思量了一瞬,問:“可有綠豆湯?”

一個宦官忙回道:“有!有!”

“立即去抬一大鍋來,掰開殿下的嘴,灌綠豆湯,越多越好。”

一群沒了主心的人都有了主心骨,各就各位地忙碌起來。

劉詢的心稍寬,語聲反倒虛弱下來,“病可以治嗎?”

張太醫恭敬地說:“幸虧太子殿下吃得不多,又發現及時,病情未惡化。先灌些綠豆湯,再吃些藥,修養一段日子,應該就能大好。”

劉詢一直緊繃的身子突地懈了,幾近失力地靠著坐榻,一會兒後,又突地站了起來,對七喜吩咐:“將椒房殿的所有人和禦廚都押到刑房,朕親自監審。”

審問了一整日,一個個拿口供,大刑加身,仍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劉詢冷笑,“他們都無辜,難不成毒是太子自己吃下去的?”

七喜正準備動用酷刑,富裕突然想起一事,“今天早上太子殿下起身後,奴才正要服侍太子用膳,殿下突然聽聞皇後娘娘跪在昭陽殿外,立即鬧著要去,奴才自然不敢讓殿下去,不想殿下把奴才幾個支開,等奴才們回來時,已經不見殿下蹤影,奴才們立即分頭去尋,看到殿下從昭陽殿出來,手裏好似還拿著瓣橘子……”富裕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沒了。

劉詢一動不動地坐著,隻臉色越來越青,半晌後,他問:“這件事情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富裕搖頭,“隻奴才知道。”

劉詢又靜靜坐了會兒,站了起來,一句話未說地走出了屋子。

因為宮女、宦官都被拘押了起來,椒房殿內異常冷清。

大概怕驚擾兒子睡夢,許平君隻點了一盞燈。昏黃的燈下,她坐在榻側,一邊繡花,一邊守著兒子。

劉詢站在窗外,呆呆看了許久,隻覺得慌亂了一天的心,突然就安寧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