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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50)商燕山這個人……(1 / 2)

盛怒之下的商成摔門而去,聚會到此自然是不歡而散。

陳璞隨口丟下兩句客套話,扯著田岫就出門下樓。對商成剛才那一番話,她覺得自己似乎是生出一些感悟,可偏偏這些感悟都是靈光乍現,來得快去得也疾,抓不住摸不著,把她急得不得了,恨不能揪著商成把話重新說一遍,再讓他把其中的種種道理通通嚼爛了揉碎了,一條一條細細地講述與她聽!

她拖著田岫,緊趕慢趕地跑到臨淵閣樓下,立在樓前石階上舉目四望。此時一更才盡二更方始,正是坊市上最熱鬧的時候,不少雜耍百戲班子攔街截道劃出圈來表演雜藝,引得遊人閑漢駐足圍觀,時不時地爆出一聲衝天的喝彩;小販們沿街叫賣點心糖果醪糟酒食,唱歌般的吆喝高一聲低一聲此地起彼伏,間中夾雜著酒肆歌樓上的絲竹清音與歌女舞伎的婉轉唱腔;斜街對麵不知道是哪家大店鋪有了喜事,門前紮起丈高的大牌樓,戲伶穿著五顏六色的紮眼衣裳,戴著或猙獰或和善或俊俏或醜陋的紙臉譜,合著鏗鏘的鑼鼓聲在跳傀儡戲《目連救母》,引來數百人把牌樓圍得水泄不通……近處光影交錯人來人去,遠處燈亮火明光華洋溢,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哪裏還有商成的人影?陳璞急得直跺腳!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總不能追著跑去應縣伯府吧?

她把一肚皮的怨氣全撒在田岫身上。她埋怨田岫說:“看,都怪你!不是受你拖累,我肯定能抓住商燕山!”

田岫不想和陳璞作分辨。她的臉色不怎麼好,依舊十分蒼白。對她來說,雅室裏發生的那一幕實在是太激烈了,急忙間她根本反應不過來。當然,商成摘掉眼罩之後的模樣神情也實在太可怕了。直到現在,她都不敢去回想。可她越是努力教自己不要去想,腦子卻偏偏要朝那一幕的情景轉,然後她就覺得手冷腳僵渾身發涼。即便是聽到陳璞提到“商燕山”這三個字,她就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她不出聲辯解,默默地跟著陳璞上了馬,一聲不吭地望回走。到南陽的公主府邸的時候,她以為陳璞會回自己的公主府。可陳璞也隨她下了馬,把馬鞭子丟給貼身女侍衛,說:“我今天晚上就住這邊。”

田岫沒吭聲。她現在沒心思去管顧陳璞晚上歇在哪裏。她甚至都沒去留意陳璞說了些什麼。

她回到自己的臥室,除下襆頭,換下官袍,脫了官靴,在丫鬟打來的熱手裏洗臉和洗手。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完全是出於長期以來作養成的習慣。她的手腳在動,心思卻根本就不在眼前的物事上。洗罷臉和手,再換上一身家居的平常衣裳,她就坐在桌案前開始發呆。

不久前發生在酒樓上的事情實在是太震撼了,所以她到現在也沒能安穩下心情……

說起來,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商成摘下眼罩。前年,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的前後,她在上京就遇見過商成。當時商成還搭救了她一回。為了救她,商成放走一個女匪。她現在已經記不上來那個女匪的相貌和名字了;隻記得那女子的嗓子極好,聲音仿佛可以穿雲裂石震撼雲霄一般。她記得,那一晚麵對那個女匪的時候,商成摘下了眼罩,當時便把女匪駭得渾身發抖,連抵在她頸項上的裁紙刀都把握不穩;但她卻不覺得商成有什麼可怕。去年底,在南陽的公主府邸,她陪著定一先生認識了商成。那一晚的酒席上商成喝酒過了量,仰天拊缶之時,酒酣耳熱之際,商成也摘過眼罩,她還是不覺得有什麼恐懼畏怕。既然認識了,後來漸漸地自然有了些接觸。隨著她到工部任職,工部又在商成的建議下接連著燒玻璃煉焦炭,因為公務的原因,她和商成也逐漸地熟悉起來,當然就更不覺得商成有什麼值得人敬畏的地方。

在她的印象裏,商成是個很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來曆莫名其妙一一他的履曆荏誰一看就能知道是偽造的,卻偏偏沒人去理會和追究;升遷莫名其妙,既沒打過什麼勝仗也沒打過什麼敗仗,然後就授上柱國勳銜實封縣伯了;職務也莫名其妙,既不是宗族又不是豪門,居然成了平原將軍府的副指揮使;學識更是莫名其妙,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基本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而且隨便挑出一樣來,隨口就能說出一番道理,連太陽月亮上的事情他也能拉扯,一套套的見識搬出來,竟然就被定一先生引為知己……對了,這個人還能注《天問》,還擅書法……是了,他還善兵法,陳璞和上官銳在他麵前就象蒙學的稚童,通通都是“狗屁不懂”;兩個柱國被他罵得狗血淋頭,還都不敢辯解,顯然這個人的脾氣不是一般的暴躁一一這一點倒是與她對商成的印象比較契合。誰還不知道應縣伯脾氣壞性如烈火呢?畢竟是敢在紫宸殿上同時與楊度和穀實幹架的人物呀,脾氣不壞的話,能在那個地方和那種場合之下接連招惹兩位上柱國?

她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自己的小丫鬟說話:“公主,您喝茶……”

她轉過臉,這才發現,換過衣裳的陳璞,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來了自己的屋子,現在就坐在自己的斜對麵。

陳璞指了指桌案,讓丫鬟把茶盞放下。

丫鬟放下茶盞和一壺新煮的茶湯,就輕手輕腳地出去了。她很快又用一個木托盤送了幾樣點心和果脯過來。田岫看書的時候有個毛病,喜歡隨手朝嘴裏填塞些果脯,邊嚼邊看;再一個,她有時看書要看到很晚,半夜裏餓勁上來,正好用些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