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
晶華宮中,華燈初上。
梁爾誠一襲朝服,燈火將他的影子拉長。梁潯臉色微微發白。
父親的突然到來,再加上那如同寒冰一般的臉色,都讓她心中越發恐懼。
她額前滲出細汗,體力仿佛正在被抽空。
但還有其他宮女太監們在場,梁潯不敢坍台,隻得抖擻精神道:“本宮與太師要單獨說話,你們且先出去伺候著。”
最後一名退出去的宮女關上了門扇。
梁潯強顏歡笑,迎向梁爾誠。
“父親,女兒今早送往府上的赤珊瑚和人參,您可收到了——”
話音未落,梁爾誠轉過身來。一個清脆的耳光,穩準狠地落在梁潯的臉側。
梁潯的耳朵頓時便一片蜂鳴,緊接著鼻子便流出了血絲。
“老夫看你是瘋了!”梁爾誠喝道。
梁潯懵了。
她從未見過如此盛怒的父親。
從她有記憶以來,父親一直是個情緒不顯的人。就算偶有不悅,基本也都是為了政事或者弟弟,絕不會遷怒於她。
而今天,一向寵愛自己的父親,竟然二話不說,直接動了手。
這一刻的梁潯,終於害怕起來。
“父親……”
“秦瑞。這就是你的選擇!你的好選擇!”梁爾誠盛怒之下,反而擠出了一個奇怪的笑臉。“為父栽培了你這麼多年,你最終的選擇就是跟這個秦瑞攪和在一起!”
梁潯一瞬間如墜冰窖。
父親……父親竟然知道了!
她千方百計,幾乎瞞過了所有人,然而父親卻還是知道了!
“父親,我……”梁潯語無倫次,“您……”
“想問老夫是如何得知的嗎?”梁爾誠臉上笑著,眼角卻猙獰地向下。“你那個好姘頭秦瑞,今天直接登門入室,將一條帶血的帕子甩在老夫臉上。”
說著,梁爾誠收斂了笑容。“不用老夫細說,你也應該知道那是什麼血。”
梁潯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秦郎……不,秦瑞為何要這樣?!”梁潯氣若遊絲。
“你的秦郎,老夫一向不喜。”梁爾誠回過身,不理會跌倒在地的女兒,徑自走向椅子上坐下。“因為老夫一眼就看出來,他是個瘋子。為了往上爬,可以不擇手段,不惜代價。這種人卻剛好在吏部之中,如同一根鋼針紮在老夫的心腹。”
“他剛中了進士之後,便托了無數關係,試圖依附於老夫。為此,他曾多次出入太師府。然而隻見過一次之後,老夫便看穿了此人的麵目,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沒想到老夫躲過了這一劫,自己的女兒卻成了他的犧牲品,成了血食!”
梁潯臉色慘白,揪住了自己的衣領,仿佛無法呼吸一般。
“就在最近,皇上批閱過的奏折之中,突然出現了一些低級的圖片。以此為由,皇上下令徹查樞機處往來人員和文書。”梁爾誠眼中布滿了血絲。
“老夫早就知道,這根本就是皇上故意布局,想要插手樞機處。我們梁氏如今這般潑天富貴,皇上隻怕早就不滿了!於是老夫便想將計就計,讓秦瑞就此認罪,好拔出這個心腹之患。”
“你呢,你與這秦瑞攪在一起,倒是成了他的擋箭牌!你用自己作為籌碼,保住了這秦瑞的狗命,卻可曾想過,你生身父親我,卻要如何抗衡皇上!”
梁潯眼中滿是淚水,顫聲道:“皇上……皇上難道真的要與我們梁氏為敵嗎?!”
梁爾誠失笑,仿佛聽到了一句天下最愚蠢的話。
“不是要,而是已經這樣做了。上次皇上無端封賞你弟弟梁沂,老夫就知道事情有變。事後果不其然,你弟弟葬身繇關,死不瞑目,而你,得益於沂兒之死,更進一步,成了皇貴妃。”
梁潯聽到這裏,眼淚突然奪眶而出,砸在自己的手背上和地上。
“吃了弟弟的人血饅頭,你不知小心謹慎,不知化悲為奮,反而膽大包天,與那秦瑞苟且!”梁爾誠嗓子已經全然嘶啞了,他此刻明明是在嘶吼,卻隻能發出氣音。“我梁氏,是要毀在你這個蠢婦手上!”
梁潯泣不成聲:“父親,潯兒知錯,潯兒糊塗!”
“你不糊塗,是老夫糊塗。老夫自小對你太過放任,讓你成了任性短視之人。”梁爾誠歎息了一聲。“是老夫的錯。如今鑄成大禍,也是老夫咎由自取。”
梁潯慘然地抬起頭,一路膝行至梁爾誠腳邊。
“父親,父親救我!潯兒知錯了!自從入宮以來,宮中關於皇上不能人道的傳聞塵囂日上。加之,潯兒對皇上一片丹心,皇上卻總是冷漠以對……長此以往,潯兒才會被那秦瑞鬼迷心竅。”
梁爾誠沉默下來。
關於皇上不能人道的傳聞,他總覺得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