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靜養軒。
老劉替陸修羽撥亮燈花,一邊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皇上,夜深了。這《礦法》您看了許久,早些安歇了吧。”
陸修羽揮手:“睡眠還早,這礦法倒是不能再等。”
話音未落,忽然一道尖銳的女聲打破了平靜。
“放開本宮!本宮要麵見皇上!本宮要見皇上!”
陸修羽臉色微沉,合上《礦法》問道:“外麵是誰?”
老劉道:“回皇上,是安嬪娘娘。”
陸修羽似乎一時未能想起這位安嬪是何許人。
他不常出入後宮,對安嬪這號人物更是完全不熟。眼下竟然完全想不起她的臉來。
老劉趕忙壓低聲音提醒道:“皇上,就是趙京安家的那位嫡女——”
陸修羽了然。
趙京安的女兒,安嬪趙婉蓉。
差點忘了後宮裏還有這麼一位了。
“深夜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陸修羽眉頭微皺,“讓她進來。”
老劉連忙出去傳旨。
不一會兒,那位安嬪便隨著老劉走了進來。
陸修羽抬頭打量她,隻見一張圓滾滾的麵龐上掛了好些淚痕,看起來頗為狼狽。
“皇上!”安嬪納頭便拜,“嬪妾……嬪妾今日前來,是為了父親伸冤的!”
她身旁,老劉的一張臉早就皺成了苦瓜狀。
他就知道大半夜這女人來鬧,準沒好事兒。
陸修羽看罷了安嬪,又重新低下頭去,翻開《礦法》。“哦?你倒是說說,趙京安有何冤情?”
安嬪抬起頭來,涕泗滂沱:“回皇上,嬪妾之父出身布衣,雖然脾氣暴烈,可是一貫剛正不阿。以他的行事風格,怎麼可能殘害士子,做出那般非人之舉!士子入京進諫本是好事,定是有人渾水摸魚,栽贓陷害父親!臣妾此言字字泣血,望皇上明察秋毫,重新審定再判!”
陸修羽心不在焉,翻過一頁書。“嗯。”
安嬪沒想到自己一番慷慨激昂,換來的竟是皇上的這種反應,不覺訝異:“皇上?”
陸修羽依舊不抬頭:“說完了?”
安嬪的底氣一下子去了大半:“是……”
陸修羽道:“看不出來,安嬪竟是如此至純至孝,賢德有加之女子。”
安嬪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眼中逐漸浮現狂喜之色。
皇上竟是……在稱讚她嗎?
“安嬪身在後宮,卻如此耳聰目明,京中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陸修羽不動聲色地說。“甚至還一口說出士子上京遊行是為了進諫。”
安嬪的臉色忽然白了。
“連朕都不知道他們是來進諫的,怎麼身在後宮的安嬪卻一清二楚呢?”陸修羽的聲音平緩,而其中的威壓卻愈發熾盛。“身為嬪妃,你對朝堂之事如此了然,可惜了女子之身。”
後妃幹政,死路一條。
“嬪妾……嬪妾方才所言,是情急之下隨口說出,並非實情!皇上——”
陸修羽合上書本。“安嬪在朕麵前說話,竟然都是隨口說出的嗎?”
安嬪的脖子仿佛被扼住一般,一時竟然無法發聲。她慘綠著一張臉,連連叩頭,淚水又不值錢一般滾落下來,洇濕了一小塊地磚。
“安嬪張口便是冤情。”陸修羽起了身,背對著她:“然而,你卻忘了一點。士子上京遊行,本就是擾亂治安。朕沒有不讓士子說話,但決不允許有人再京中鬧出亂子吸引眼球。你父親趙京安身為京兆尹,放任此事本就是失職。朕必罰!”
“此外,是朕命宛陵郡王調查此事,揭開了士子冤死的慘案。你口口聲聲說有人渾水摸魚,趁機栽贓陷害你父親。那麼朕現在就告訴你。”
“你說的這個人,就是朕。如何?”
安嬪口中狂亂呼叫起來:“嬪妾不敢!嬪妾不敢!”
“誰給你的膽子,半夜三更闖到朕的靜養軒來,大呼小叫,口稱伸冤,實則暴露了自己身為後妃,不守宮規婦德,勾結外臣之罪。”陸修羽揚起手來,猛地揮開衣擺。“你可知罪?”
安嬪渾身篩糠一般,淚水漣漣。“嬪妾有罪!皇上恕罪!”
“你亦不必嚎哭。”陸修羽輕蔑道。“你們趙家,就是過了太久的好日子,早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既然如此,朕不介意幫你們回憶起來。”
“你趙婉蓉,雖然入宮數年,但與朕究竟沒有夫妻之情,更無夫妻之實。這安嬪你不必再做,朕給你個恩典——你便回去做你的趙家嫡女。”
安嬪的額發散落下來,披在臉上。她雙目射出癲狂的光:“不,皇上……不要……”
趙家,還有三天便要滿門抄斬。
“劉淳,帶趙家小姐回去收拾東西,搬離後宮。”陸修羽回到圈椅邊坐下。“朕還有奏折要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