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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 3)

七年後。

三月廿六。

梁都。

在內城的南官坊經營了十幾年的百奎樓在一年前終於沒能承受住同一條街上新開了三年的一品/樓的衝擊,宣告倒閉,隨即百奎樓被不知名人士購入,經過一年的翻新裝潢,變得比從前更加豪華。

從外觀上看,被買下的百奎樓未來應該還是一座酒樓,酒樓上麵的匾額已經更換過並蒙了紅布,這是即將開業的標誌,就是不知道新酒樓的主人是誰。

南官坊的人紛紛猜測,新酒樓的主人應該是外地人,因為城內的有錢人大家都猜了一遍,可哪一個都不是,並且有知情人士,一個月前的晚上曾經看到有裝載著大量行李的馬車停在酒樓前卸車,應該是從外地搬過來的。

總之,這座大概是全城最豪華的酒樓已經成為了南官坊最受關注的存在,並成為人們茶餘飯後議論紛紛的話題。

中午。

陽光最溫暖的時候。

路過酒樓門前的人們在緊閉的大門外驚訝地現了一個的身影,這引了新一輪的熱浪。

一個六七歲的娃娃,岔著雙腳,氣勢豪邁地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白如雪的皮膚,嫩的仿佛能掐出水來,半長的頭還不夠總角,綢緞一樣順直地垂在肩上,絲像染了墨,烏黑柔軟,越襯得那圓滾滾的臉蛋粉紅水潤,如蘋果,極是討人喜歡,看的人心裏直癢癢,恨不得湊上去用力咬一口,在那白嫩的臉上咬下兩排牙印。

娃娃穿著藍色的袍子,黑色的皮靴,因為乍暖還寒的氣,他還在外麵套了一件袖口鑲著白色兔毛的金色坎肩。他把手肘支在大腿上,用手托住下巴,扁著玫瑰色的嘴,用一雙烏漆漆圓溜溜的大眼睛麵無表情地盯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

因為他麵無表情,所以一般沒人能看出來他此時的心情是無聊又不耐煩的,因為看不出他的不耐煩,所以才會有人上前搭訕。

兩個過路的年輕婦人停在他麵前,望著他可愛的臉,兩眼放光,母愛泛濫:

“好可愛的姑娘,長得真水靈!”

蘇味的臉刷地黑了,可惜因為他麵無表情,對方並沒看出來。

“這女娃長得可真俊俏,將來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人兒!”年長些的婦人笑著稱讚,從胳膊上挎的籃子裏取出一塊用紙包的糖糕,遞過去,“來,姑娘,這個給你吃,糖糕,可甜啦!”

蘇味用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瞅著她,麵無表情地暴怒著,他又不是姑娘,他最討厭吃甜的,要不是他懶得開口話,他一定會大聲質問她們:

“你們這兩個大嬸是不是腦袋有問題,連男女都分不清?”

也許是老體諒他不愛話,所以派了一個人過來出了他的心理話,稚嫩卻清亮的嗓音自身後響起:

“兩個大嬸,你們是多大年紀眼神就花了,回湍他是個男的,不是女的!”

蘇味回過頭去,看見一個“泥猴”向自己走來,立刻嫌棄地挪動屁股,離他遠一點。

從後麵走過來的這個孩子,他是“泥猴”絕不是誇張,臉上是泥,手上是泥,衣服上是泥,鞋子上是泥,沒一處能看出本來的顏色,這子卻一臉洋洋得意,眼珠子賊亮賊亮的。腳,卻偏要背著手跨著豪邁的步伐走過來,看起來有點古怪。他走上前,伸出沾滿黑泥的手,接過婦人手裏的糖糕,扯去包裝紙,咬了一大口,然後含糊不清地對送糖糕的婦人:

“謝謝大嬸。”

蘇味繼續托腮,瞥了一眼被突然出現的“泥猴”嚇跑了的兩個大嬸,又瞥了一眼滿身掉泥渣卻大喇喇在自己身旁坐下來的文采,一邊在心裏想,文采娘難道沒告訴他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麼,一邊嫌棄地挪動了一下屁股。

他仿佛看見了純姨在現文采滿身是泥後尖叫起來,然後追著兒子滿院揍的情景。

文采比蘇味半年,文采爹正在翰林院做編修,據明年有可能入內閣,反正是個挺厲害的官。文采娘是蘇味娘的表妹,沒出閣前一直在蘇味娘的酒樓幫忙,還有蘇記的股份,出閣之後做了幾年主婦,今年蘇記品鮮樓進駐梁都,文采娘見文采也大了,就打算回歸蘇記,在蘇記裏輔助蘇味的大姨做行政工作。

文采娘對文采抱著極大的期待,希望他好好念書,將來做一個比他爹還厲害的大官,還特地給他取名叫“文采”,可惜文采最討厭讀書,到現在連《三字經》都沒背全,蘇味想以文采的智商,估計等他考上秀才,他也快壽終正寢了。

“哎!”文采三口吃完一塊糕,用全是泥的胳膊肘來捅蘇味,蘇味嫌棄地躲開,文采習慣了他愛幹淨的臭毛病,也不在意,把左手一攤,手心裏是一個髒兮兮的盒子,“給你看好東西!”他一臉得意地,將盒蓋拉開。

許許多多的海蟲在盒子裏扭動來扭動去,看了就惡心。

蘇味再一次嫌棄地挪了挪屁股。

文采沒現,一臉興奮地:“我在海邊找到了海蟲的巢穴,挖了一罐子,還有這一盒子。”

蘇味心想你隻是去海邊挖個海蟲,到底是怎麼弄一身泥回來的,不過他懶得問,這個笨蛋八成在回來的時候又掉泥坑裏去了。

“我帶你去看那罐大的,咱們明釣去魚吧?”文采終於出了重點,並且用期待的眼神閃閃亮地看著蘇味。

蘇味瞥了他一眼,沉默地站起來,轉身,走了。

文采不甘心,跟在他身後,不停地勸誘他去釣魚。

蘇味順著側門走進酒樓後院,聽著文采翻來覆去就那一句“釣魚很好玩”的勸,他非常想翻白眼。

就在這時,廚房裏傳來“啊”的一聲尖叫,把兩人嚇了一跳,尖叫聲非常耳熟,好像是純姨的。

然後就聽見文采了一句“糟了,海蟲”,轉身,撒丫子往外跑。

蘇味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藏東西都不會換地方嗎,每次都藏廚房,你是不是傻?

正想著,就看見純娘火冒三丈地從廚房裏出來,剛喊了一聲“湍兒”,蘇味就往側門處一指,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地把文采給出賣了。

他討厭釣魚。

純娘提著擀麵杖就去了。

文采飛奔到門口,立刻現了救星,兩個穿著官服的年輕男子笑著走進來,眉目俊秀,斯文儒雅,隻聽其中一個:

“寧樂也快到了吧?”

“應該快了,拖家帶口畢竟不方便,孩子又,估計還要再等幾日,我聽他信裏的意思,這一回他還是想下地方,不想留在梁都。”

“人各有誌,或許他是覺得地方上比梁都更自在吧。”沉默了片刻,文書。

然後就聽見一個殺豬似的叫喚:“爹啊,救命!”

文書隻覺得眼前一花,一隻“泥猴”噌的竄到他身上,猴子似的抱住他,把他的官服蹭的全是泥點子。

文書啞然,無語。

蘇煙差點笑出聲,抿著嘴問:“阿釆,你該不會又掉泥坑裏了吧?”

文采不答,眼瞅著他娘提著擀麵杖追過來,哇哇大叫,抱緊了文書叫“爹,救命”。

純娘已經揪住他的衣領子,把他從文書身上拽下來,黑著臉,劈裏啪啦就是一頓打,一邊打一邊:

“叫爹,你今叫祖宗都沒用!臭子,早上剛穿的衣裳就弄了一身泥,還弄了你爹一身泥!我讓你在房裏背《三字經》,你卻給我偷跑出去挖海蟲!釣魚?你個不點,是你釣魚還是魚釣你?我過幾次不許自己去海邊,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今我要是不給你揍出記性,我就不是你娘!”

然後就聽見文采一陣鬼哭狼嚎聲。

蘇味從牆後麵收回腦袋,撇了撇嘴,一邊心想真慘,一邊往自己的屋子走。

“湍兒。”

舅舅在後麵喚他。

蘇味停住腳步,回過頭,直直地看著蘇煙,這就算是叫了一聲“舅舅”。

蘇煙已經習慣了,摸了摸他的頭,笑問:

“你也跟阿釆出去玩了?”

蘇味搖頭。

蘇煙這才放心,還是囑咐了句:“沒大人陪著,你們可不許去海邊。”

蘇味慢吞吞地點頭,他又不喜歡大海。

“這給你。”蘇煙遞給他一個木頭做的永遠都不會倒的馬玩具。

蘇味眼睛一亮,接過來,終於話了,了聲:

“謝謝舅舅。”他雖然懶得話,不過他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

蘇煙揉了揉他的腦袋,轉身,向自己的房間去了。

蘇味盯著他的背影,除了爹爹,蘇味最喜歡的就是舅舅,舅舅很溫柔,不像二伯總是捉弄他,還總喊他“蘇味”。在老家時,舅舅隻有在長樂鎮做縣令的時候住在外麵,自從三年前升任豐州知州他就一直住在家裏,今年卸任,回京述職,聽爹爹,舅舅以後會留在梁都裏,還會繼續跟他們住在一起。

蘇味心想,大概要等舅舅娶了舅媽才會搬出去,蘇味希望舅舅能一直住在家裏,可他也希望舅舅能給他娶一個舅媽,但每次姥姥和太姥姥提出讓舅舅娶媳婦卻被拒絕,敲著拐杖大罵舅舅是“不孝子”時,舅舅隻是笑,不話,然後三姨就會跟他:

“你舅媽還沒出生呢。”

蘇味想,要是他的舅媽比他的年紀還要,他一定會很困擾。

起風了,蘇味抱著馬快跑回自己的屋子,關上門,坐在桌前喝了兩口水,看了一眼舒舒服服趴在桌上睡午覺的狐狸,從旁邊拿了一把木頭梳子,單手托腮,有一下沒一下地給狐狸梳毛。

突然,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長得和他有九成相似的女人端著盤子走進來,笑眯眯地對他:

“蘇味,餓了沒有,娘給你做了生煎包子!”

蘇味看了看放在自己麵前的生煎包子,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母親,不話。

全世界隻有他娘會叫他“蘇味”,總拿名字捉弄他的二伯被他選擇性的忽略了,他討厭“蘇味”這個名字,覺得太沒品味,嚴重影響他酷炫狂霸吊炸的形象,可他娘喜歡,一不叫這個名字就渾身不自在,這讓蘇味十分鬱悶。

“怎麼了?你昨不是想吃生煎包子嗎,娘給你做了,快吃啊!”蘇妙見他不話,把盤子往他麵前推推,笑眯眯地。

蘇味盯著盤子,不言語。

“你不餓?都中午了,不餓也要吃,不然長不高。”蘇妙。

蘇味不話。

“你不想吃?”

蘇味還是不話。

蘇妙幹笑,啞然。

雖然她是蘇味的娘,可她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他不話她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孩子明明長著和她一樣的臉,性子卻和他爹一模一樣,沉默寡言、麵無表情、挑剔、潔癖,幸好不是路癡。

剛學話那會兒,蘇妙差點以為這孩子是個啞巴,幸好他會話。梁錦,這孩子的脾氣性格跟回味時候一模一樣,還讓蘇妙自求多福。

自求多福是什麼鬼?

“蘇味,你要好好話!”蘇妙嚴肅地教育。

蘇味就是不話。

蘇妙看著那張跟自己九成相似的臉,心又軟了下來,苦著一張臉,摸著他的腦袋瓜,無奈地:“你這孩子,明明長了一張和我一樣的臉,為什麼性子一點不隨我,反而跟你爹一模一樣,像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你爹現在好歹還話,你要是長偏了,長大了也不話,娘一定會哭死的!”

“胡什麼呢?”悅耳的男音自門外響起,回味抱著一團曬好的衣服從外麵進來,丟在床上,走過來,把坐在凳子上的蘇味抱起來,笑道,“湍兒,你又不好好話了?爹不是跟你了,要好好跟你娘話,不然你娘太可憐了。”

可憐?

蘇妙滿頭黑線,這對父子倆!

蘇味扁著紅彤彤的嘴,盯著回味,一言不。

回味看了他一會兒,在他的腦袋上摸了摸,笑道:

“你娘喜歡叫你‘蘇味’,再‘蘇味’這個名字不是很好聽嗎?”

蘇味看著他。

“好好好,你已經六歲了,你就是六十歲,你也是你娘的‘蘇味’!”回味揉著他的頭毛,笑,“湍兒,今是你娘的生日,不許任性,好好話。你娘給你做了生煎包子,趕快吃,一會兒涼了!”

蘇味瞅著他,還是不話。

“嗯?不想吃,你昨不是你想吃嗎?”回味。

“……”

“爹今沒空,明再給你做獅子頭。”全程隻有回味一個人在話。

蘇味鼓著臉看著他。

“湍兒,不行……”

蘇妙再也忍不了了,手往桌子上一拍,出啪的一聲,她黑著臉,對一同望過來的那對父子倆大聲道:

“你們兩個,禁止用腦電波交流!蘇味,你給我好好話!你對我給你取的名字哪裏不滿意,‘蘇味’不比‘回湍’好聽多了,又可愛又新穎,全嶽梁國隻有你一個人叫這個名字,你到底有什麼好不滿意的?還有,你想吃獅子頭是怎麼回事,你爹做的比我做的好吃?明明是我做的比他做的好吃吧!”

蘇味望向回味,回味望著蘇味,兩個人相顧啞然。

蘇妙的手啪地往桌子上一拍,把兩個人嚇了一跳。

“我了,在家裏禁止用腦電波交流!還不快都坐下給我吃飯,都什麼時辰了!”蘇妙黑著臉道。

“是!”回味聽話地應了一聲,抱著蘇味趕緊坐下。

“是!”蘇味也話了,戰戰兢兢地應了一句。他是很喜歡娘沒錯啦,可是在喜歡安靜的他看來,娘有時候確實有點吵;他是很不喜歡娘叫他“蘇味”啦,可是娘起火來比鬼還可怕,娘愛叫什麼都好啦。

蘇妙見他們兩個坐下來乖乖地吃包子,滿意了,微笑了,雙手抱臂,點著頭,笑眯眯地:

“對,你們兩個要好好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