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燈台上的燭光，跳動在四個人的臉上，讓這座被晚風吹拂的樓顯得異常安靜，已是子時，眾人還沒有睡，聚在書房商討白日發生的事情。
“這幕後主使究竟是誰？竟讓樊剛寧可自盡也不願透露，你等怎麼看？”淳於髡席地而坐，慢慢飲了一口綠茶。
綠水靜靜蕩漾在白色陶碗中，宛如一塊剔透的青玉，令人舍不得下咽。
這茶來自巴蜀，乃是秦國使者作為國禮贈送給齊王，隻有區區十斤，齊宣王又分賜給親近的大臣，淳於髡分得了半斤，平日當寶貝似的不敢多喝。
今日為了待客也為了提神，特意勻了一勺出來，分為四碗，給在座的孟勝、莊窮、蘇秦和他的兒子淳於方。
看見眾人捧著陶碗心翼翼品茗的樣子，蘇秦心中一陣發笑，茶而已，又不是什麼奇珍異寶，但他沒敢笑出聲，因為今晚的話題，需要嚴肅的態度。
田東他們和薑杏兒已經回去了，他還要在這裏住上一碗，明日再把寄存在劉掌櫃酒樓的那00卷竹簡賣完，之後，這一段擺地攤的販生涯就正式宣告結束。
……
對於淳於髡的問題，四個年輕人都沒有急於發言，而是低頭呷了一口茶，默默地沉吟，呼，這茶比漿苦多了。
沉默了片刻之後，莊窮緩緩道，“夫子，弟子認為，這幕後主使不出於這四家：高家、國家、齊相鄒家，還有……”
他停下，看著淳於髡的眼睛，這才接著道，“還有王族田家。”
淳於方手裏的茶碗咯噔一下，茶水被潑了出來，瞪眼看向莊窮，“王族？你是齊王一脈，這麼可能？大王對家父一向禮敬有佳，特派以外交重任，家父每每出使，無論大國國，無不凱旋而歸，他怎會對家父有猜忌陷害之心？”
孟勝抿嘴點點頭，“師弟，你所言有理，齊王雖然沉迷酒色，但也不是一代昏君，應該不會如此糊塗。”
在墨家眾弟子中，他和淳於方最為相投，早已義結金蘭。
“可那朱掌櫃和背後之人在王宮密會，又當如何解釋？”莊窮道。
“在王宮，恰恰明主使之人和齊王無關，他會傻到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嗎？”淳於方哈哈大笑。
莊窮也冷笑，“或許他就是如此想，故意反其道而行之，騙你等一根筋。”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沉默下來。
別，還真有這個可能，比如你蒙著臉把一個人拖進自家打一頓，然後對人，他不可能是自己打的，那有人傻到在自己家裏打人呢，其實確是自己打的。
“哈哈哈！”淳於髡大笑起來。
他拍拍莊窮的肩膀，“有意思。”
突然一吹胡子，“蘇秦你呢？一直鬼鬼祟祟發什麼呆，子你可別白喝老夫的茶，你那一碗就值00錢。”
蘇秦抹嘴嘿嘿一笑，“晚生……”
突然回過神失聲問，“夫子，您老剛才叫晚生什麼？”
“蘇秦，秦國的秦，”淳於髡斜眼冷笑，“你這雲夢山滾下來的混蛋，真以為可以把整個臨淄城的人騙得團團轉。”
蘇秦憤怒地瞪向孟勝和淳於方，可他二人都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搖搖頭，示意他們絕沒有在背後出賣他。
“哼，看他們有屁用，告訴你，你來臨淄城第一日，我就派人去調查了你的底細，看在我與你師兄孫臏是故交的份上，才一直沒有揭穿你。”
蘇秦臉上半青半紅，看來自己是視下人了，他離席起身，對淳於髡躬身九十度行了一個大禮，“晚生慚愧，多謝夫子大人大量，不計前嫌。”
“唉，沒想到你師尊鬼穀先生雲遊之後，你們這些弟子啊，膽子倒是越來越，賣個竹簡而已，這會丟什麼人？居然連師承來曆都不敢。”淳於髡搖搖頭，給了蘇秦狠狠一個鄙視，“想當年齊國開國之君薑太公當壚賣過酒，老夫更是氣壯山河，在臨淄城挑過大糞！嘖嘖，你等幹幹淨淨賣個竹簡，有啥丟臉的？啊？”
淳於髡越越激動，口水都噴在幾個年輕人的臉上，蘇秦他們都不敢擦，一齊唾麵自幹，豎著耳朵聽。
……
淳於髡叉腰環顧，很滿意在座四個鵪鶉的表現，指著蘇秦的鼻子，“坐下，把老夫的問題回答完，方兒，幕後之人不出於高國鄒田這四家，你可有撲充？如和我兒一樣，你認為這四家中，哪一家最有可能是陷害老夫之人？”
蘇秦手轉動著碗裏的綠茶，將之前的思路再整理的一番，斟酌地道，“晚生認同淳於兄的觀點，目前整個齊國，能和夫子上卿之位相提並論的就隻有同為上卿的高家、國家，和位在上卿之上的齊相鄒家和齊王田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