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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蘑菇使勁兒揉了揉自己的左眼,怎麼也想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呆立半晌無所適從,一低頭看見吸金石還在地上,他雖不貪圖金子,可這一輩子也沒少跟吸金石打交道,終究是天靈地寶,實不忍棄之不顧,再看倒地不起的竇占龍氣息早絕。他聽說過一些憋寶的門道,相傳黃河中的老鱉,每活一百年背殼上多長一道金圈,長出九個金圈,腦袋裏就有鱉寶了。憋寶人設法捉住老鱉,在地窨子裏剁掉鱉頭,用利刃割開自己寸關尺脈窩子,將鱉寶埋入肉中,再塗藥治愈,隨後在漆黑無光的地窨子裏住上一百天,出來之後這雙眼無寶不識,不知真也不真?血蘑菇當慣了殺人不眨眼的土匪,對個死人可沒有下不去手這麼一說,拔刀割開竇占龍的脈窩子,伸手往裏一摳,還真有個肉疙瘩,他那一個眼珠子寒光一閃,如同荒墳野草中的一點鬼火,覺得這東西或許有用,當下將鱉寶和吸金石一並揣入懷中,又牽過那頭黑驢,馱了竇占龍的屍首下山,想尋處斷崖往下一扔,等不到天黑就讓狼掏了。

哪知黑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仰起脖子“啊呃?啊呃?”狂叫不止。血蘑菇尋思,這畜生一路上馱著竇占龍半聲不吭,跟能聽懂人話一樣,讓它往東絕不往西,怎麼我一牽就犯了強脾氣?便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子,對著驢屁股上皮糙肉厚的地方狠抽了幾下。怎知把那頭黑驢打急了,冷不防尥起蹶子,踢了血蘑菇一個跟頭,馱著竇占龍的屍首一道煙似的跑了。要不是躲得快,就得讓這黑驢踢死,血蘑菇咒罵著追了半天也沒追上,無奈隻得作罷。

這一連串離奇古怪的遭遇,讓血蘑菇提心吊膽了很久,最怕竇占龍死而複生來林場找他。然而星移鬥轉,日月如梭,過去了一年又一年,始終也沒出什麼事。血蘑菇得了竇占龍的鱉寶,埋進了自己的脈窩子,加之後來下山打聽到的消息,多多少少知道了竇占龍身上的秘密:原來那隻三足金蟾,本是龍虎山五雷殿祖師爺身邊的一個小物件兒,帶著落寶金錢下山,借了竇占龍的形竅,以應四神三妖之劫。隻有崔老道認得出它的來頭,但是不能說破,一說破金蟾就走了,那還怎麼應劫?當然崔老道也並非善男信女,分明是他放了金蟾下山,卻擔心道破天機遭報應,自始至終裝成個沒事兒人,不該說的從沒少說,應該說的反倒一字不提。這個東西雖是金身,卻也貪得無厭,可以剪黑白紙為驢,憑著分身到處憋寶發財,西北角城隍廟掏狗寶死了一個、夾龍山誤點千裏火夾死過一個、在東浮橋煮石碑填了海眼一個、銀子窩門樓逮玉鼠氣死一個、鈴鐺閣摘銅鳥摔死一個、分寶陰陽嶺掉入陰山背後嚇死一個、三岔河口讓分水劍斬殺一個、蘆葦城拿金剪刀燒死一個、引馬殿臣扛著挑頭杆子打墳被狐狸害死一個……死一次金蟾就換一個分身,但被濁世迷心,又受崔老道所誤,早已忘卻本真,即使從分身上取回鱉寶和一應之物,念及平生所遇的九死十三災也是恍恍惚惚,最後一個帶血蘑菇去找吸金石的竇占龍已經沒有分身了,因為鱉寶的靈氣盡了,還得再養上幾年才可以用。這個人雖然沒死,但借竅的金蟾一去不返,鱉寶也讓血蘑菇摳去了,所以說從關外逃走的竇占龍?人還是那個人,落寶金錢和煙袋鍋子也在,身上的“神”卻沒了!

血蘑菇雖將吸金石帶在身上,仍架不住歲數越來越老,氣力遠不如前,心知找到寶畫《神鷹圖》的機會也越來越渺茫了,恨自己這一輩子,這一件事都辦不成,心想:我從三歲那年,就讓走長路的拐子賣到了孤山嶺,親娘跳河而亡,親爹遠走他鄉,身邊至親至近的人,乃至一個個冤家對頭,皆因我死走逃亡。還真讓關家老祖宗說中了,可不就是個逮誰坑誰的喪門星嗎?誰遇上我,誰就倒黴!我卻活得比誰都久,難不成真像我老叔說的,給我在地府中除了名?可這麼活一輩子有啥勁兒呢?打小落草為寇當了土匪,在薑家窯丟了一個眼珠子,又被馬殿臣追得沒處躲沒處藏,鑽到深山老林中喝髒水吃蝲蝲蛄,下煤窯當過煤耗子,在木營子賣過苦力,抬過棺材扒過墳,帶著手下金匪遠走蒙古大漠,為了找《神鷹圖》投靠偽滿洲國,讓剿匪部隊窮追猛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扮成個老洞狗子在林場一躲幾十年,整天提心吊膽,還有比我命苦的嗎?說什麼前世因果、夙債相償,誰又見過上輩子的事?七災八難怎麼就全讓我趕上了?老天爺為什麼不能睜睜眼、開開恩,讓我死前除掉紙狼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