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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座博物館你可以從頭到尾參觀兩次。看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內容，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震動。這樣的博物館在世界上隻有一座，它就是聞名於世的巴黎奧賽博物館。
第一次看它的建築，看它究竟怎樣從一座古老的火車站被改造為現代的藝術殿堂；第二次看它展出的繪畫，看那些舉世皆知的名畫怎樣連接起光彩奪目的印象派畫史。
當然，最好是分開看，你獲得的感受就會十分清晰也十分奇特。我就是分兩次看的。這是因為我很幸運，我第一次進入奧賽博物館時，是加入一個到巴黎來進行城建方麵交流的建築師們的參觀團。在整個參觀過程中，我強使自己的目光避開那些誘惑我的名畫，眼睛死盯在建築上。這做法卻使我大增見識。
奧賽的意義首先是在建築上。
1900年，當著名建築師維克多?拉魯在共和國時代奧賽宮殿的廢墟上建築起一座火車站時，它就已經很像一座藝術殿堂了。雄大的體量、莊重的柱廊、繁複的藻井，還有巨大的鍍金時鍾和精美的神像，全都氣概非凡。1900年在巴黎舉辦的國際博覽會對城市產生了巨大影響。埃菲爾鐵塔便是被這次博覽會催生的一個“偉大的紀念”。奧賽車站也直接為這個博覽會服務，它為博覽會載來送去四麵八方的賓客，因而成了巴黎的一個豪華的窗口。
但是，博覽會之後，時代幾經巨變，許多鐵路線不再使用，車站漸漸客少人稀，尤其是經過第二次世界大戰，車站完全棄置不用。1970年出現一件非常可怕的事——當時，現代化狂潮正在席卷世界。一位新潮的建築師勒?考爾布斯埃曾提議將奧賽車站拆除，蓋起一座百米大廈！幸虧富於曆史情感的巴黎人沒有接納這個現代狂想。隨著時光的流逝，奧賽車站漸漸顯示出它的曆史意義，並很快被列為國家文化遺產而保護下來。
1982年，當它被決定改作一座藝術博物館時，保護的工作便成為改建中一項首要的內容。博物館在光線、通道、空間尺度與展區劃分上都有特定的要求，還必須使參觀者感受到舒適的審美環境。可是別忘了——奧賽車站是文物，文物至高無上，絕不能為了服從這一目的而破壞建築原有的氣質、結構與格局。於是這一改建工程，麵臨一個從來沒有過的難題，它必須兩麵兼顧並兩全其美。
在這一具有挑戰的工作麵前，建築師米諾?巴爾東等人顯露出才華。他們采用加高地麵、建造加層的平台，以及區域分割的方式，將候車廳龐大的空間改造成結構複雜又彼此暢通的展覽館。改造一座建築要比重建一座建築困難得多。然而隻要我們進入奧賽的展線，就會感到人與藝術品的關係十分舒適與合度。尺度、光線、氛圍，都是一流的博物館所具備的。
同時，米諾?巴爾東他們依然保留著大廳的整體氣勢。經過精心重修的玻璃拱頂透進的柔和的自然光，正好是館中的藝術品所必需的。如果留意，可以發現這座建築原來的金屬構架、石柱、拱梁、牆麵，全都被又節製又精心地強調出來，以展示這座古建築原本的特征。那座巨大的鎏金的時鍾，仍舊掛在老地方，向人們提醒它的曆史，同時使人們感受到昔日的繁華。在奧賽博物館的地下一層，還設有一個小型的內容獨立的展覽室，展示著當年改建這座博物館時的設計原則、理念以及整個改建工程，包括具有曆史價值的圖紙、照片、獨有的技術設計和專用材料。此外，便是奧賽車站遺留下來的一些文物。它給我們一個強烈的提示：對古建築的改造和開發，首先是對曆史不折不扣、真誠不貳的尊重。單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奧賽就值得認真地從頭到尾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