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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太遠了,皮蘭(1 / 2)

如果世界上有一個地方從來沒聽人說過,去了之後卻永難忘懷,這個地方就是皮蘭。

對我來說,它實在太遠。我在“遠東”,它藏在地球西邊亞得裏亞海最上端那個海灣裏,好像掖在歐洲的胳肢窩裏。如果驅車從維也納向南穿過山重水複的阿爾卑斯山,越過邊境,路經斯洛文尼亞那個出名的小巧的首都盧布爾雅那,往西不停地開下去,再沿著亞得裏亞海的海邊彎彎曲曲前行,然後不知不覺駛入一條狹長的伸入大海極小的岬角上,皮蘭就在這天涯海角似的地方。

這個隻有四千多人的小小的中世紀的古城,密集著層層疊疊兩三層的小樓,全是雪白的牆和磚紅色的尖頂。如果豔陽高照,白牆更白;一場雨後,紅頂瓦變為深紅——再給湛藍、深鬱和遼闊的大海一襯,色彩分外獨特又鮮豔。這時,偶爾飛來幾隻極黑的烏鴉,醒目地落在屋頂或煙囪上。如此的景象,叫誰看了不醉?

皮蘭就像大地鮮亮的舌尖,伸進大海,舔弄著無窮而清涼的碧濤。

走進皮蘭,不像進什麼名城,心理上會有意無意做點兒準備。在皮蘭海邊散著步,邊走邊看海上的美景,不經意就走到它城中心的廣場上。我試了一下,從海邊到廣場隻需要兩百步。廣場是圓形的,廣場周圍的建築排成“U”形,開口處對著大海。海鷗與海風可以更輕易地來到廣場上。這就使我看到它源自一個原始碼頭而一直開放著的曆史。

歐洲的廣場無論大小,四周的建築都是城市的門麵。皮蘭的門麵可沒有花團錦簇般的大廈,一律是牆麵斑駁甚至是破損的老樓,然而它們簡樸、素雅、沉靜,像中世紀的農夫農婦、工匠市民平和地站在那裏;鋪滿廣場的石板石釘早已磨得光亮,像鐵的;一些長長的石條凳圍著廣場放了一圈,人們三三兩兩坐在上邊消閑,一看便知是本城的百姓;兩個女孩坐在那裏逗狗,一個女孩的長發金得發亮;一位老婦人抱著嬰兒曬太陽,旁邊坐著個老頭兒,舒舒服服打著瞌睡;一群男子在下棋,其中一個中年男人穿著很漂亮的海員製服,帽簷卻斜著;廣場上小孩子們在踢球;年輕的父親在教他的孩子學步,孩子奓著胳膊搖搖晃晃走在前邊,父親笑嗬嗬跟在後邊,走著走著,情不自禁地和孩子走的姿態一樣了。

皮蘭灣很靜,適合揚帆出海,這裏有桅檣如林的小碼頭;皮蘭的海水比礦泉水還幹淨,海邊的岩石上常常會躺著一個泳裝女子沐日,粗糲的石塊和光嫩的皮膚強烈地對比著;海鷗們常常在急轉彎時發出一聲響亮的尖叫。

偶爾能看到一兩個背包的旅行者站在廣場中心向四邊貪婪地拍照。

皮蘭的地標是在城中鶴立雞群般高高聳起的尖頂的鍾樓,它叫人想到威尼斯聖馬可大教堂的鍾樓,隻是更簡約、更古樸一些。皮蘭曆史上曾屬威尼斯王國管轄,有人稱它是“袖珍的威尼斯”。但它在同海的關係上與威尼斯不同:它像是站在海邊的礁石上,向大海眺望;威尼斯已經光著兩隻腳站在海裏了。

可是,它被威尼斯統治太久了,廣場立著一塊石頭旗樁,上邊刻著的年號是1466,它是威尼斯王國時代的遺物吧。在威尼斯統治漫長的五百年裏,它骨子裏已浸入太多意大利人的氣息與氣質,尤其是對曆史的態度。街頭巷尾處處可以看到曆史的見證。一棵與一根石柱死死纏成一體的古藤,東一塊西一塊有刻痕的建築殘石,多半已經鏽爛在土裏的鐵錨……沒人去動它們。讓它們以曆史的原狀存在。城中還有些中世紀的殘垣斷壁,更是地麵上的文物。用不著標明“文保單位”,也被人們當作“沉默的老者”備受尊崇地活在人間。比如一座中世紀的修道院,早已荒蕪,僅存中庭,隻有一些殘損的雕像或獸頭放在廊子上,其他空空如也;人們把庭院打掃幹淨,卻任由野草叢生,播放一些古典音樂——用音樂喚起的想象與情感裝滿它。這不是意大利人擅長做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