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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烈走進房間裏,韓遲正仰躺在床上。手邊抱著五花肉。被子被他蹬到了地上,白白胖胖的小肚皮暴露在空氣中一起一伏,熟睡地呼吸著。
韓烈坐到床邊,幫他蓋好被子。
他的臉型和眉眼都遺傳了他,越長大,鼻子和嘴巴則越像佟羌羌。
瞅見他的下巴貼著創可貼,韓烈的手指輕輕地觸上去,韓遲長長黑黑的睫毛動了動,竟是醒來了。
“爸爸。”他懶洋洋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甚至打了個嗬欠。
“對不起,吵醒你了,繼續睡吧,我幫你把禮物放進玩具間裏。”除了固定的生日、節假日,韓烈每次但凡出遠門,也都會給韓遲帶禮物。
韓遲的臥室裏隔開了一個小房間,專門放置他從小到大的玩具。
“是大黃蜂!”韓遲透過包裝盒看到了裏麵的東西,嗓音有點驚喜,連忙坐起來朝韓烈伸手。
韓烈才剛起身,見狀重新坐回床邊,把禮物給他。
韓遲一醒,把五花肉一塊吵醒了。它似乎敏感地察覺到韓遲又有新歡,拱著身體往韓遲懷裏鑽。韓遲順著五花肉頭上的毛,“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會是最好的朋友。”
五花肉似聽懂了,蹭著腦袋舔他的手心。乖乖地窩在他的懷裏。
看著韓遲咧嘴笑得開懷,韓烈幽黑的眸底泛起波瀾。
印象中,他不太喜歡和其他孩子打交道,更不像小區裏的其他孩子,會竄門。他更喜歡和五花肉呆在一起,很多時候躲在玩具間裏就能玩上一整天。而除了五花肉,他比較能熱情對待的,好像隻有麥修澤和鍾如臻。
至於對待他這個父親,則隱約帶有敬畏。
慶幸的是,韓烈同時也能感受到韓遲對他的依賴感的。畢竟隻是個五歲的孩子。
當然,這種依賴不同於小女孩對父親的黏。更像是他和韓遲兩個,彼此都在慢慢摸索。很想靠得更近,但十分小心翼翼。韓烈第一次當父親,本身也沒有和小時候自己的父親相處過的經驗,不太明白,是不是所有父子的相處模式,都是這樣過來的。
韓遲已經把包裝盒拆掉了,擺弄著大黃蜂的各種變形,唇邊淺淺地勾著笑意。
韓烈略一忖,嚐試性地旁敲側擊:“我不在的這兩天,你都幹了什麼?”
“今天在學校和人打架了。”
沒料到韓遲坦白從寬得這麼幹脆利落,韓烈很是錯愕,很快他恢複神色,接著他的話自然而然地便問:“為什麼打架?”
“我討厭他總是炫耀他媽媽。”
韓烈又一次怔忡。
韓遲隻在三歲剛上學前班那會兒,發現其他孩子都有父母一起陪著,問過他媽媽去哪兒了。這個問題,韓烈其實很早就準備好答案,可彼時韓遲真的問出來時,韓烈發現自己根本編不出口,到現在也沒有回答過他。
而韓遲卻也是再也沒有問過了。時間久了,韓烈以為他都不在意了這件事了。
未曾想,今天他這麼突然地又一次提起“媽媽”這個詞。
愣怔間,韓遲抬起頭,黑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睛注視著他:“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韓烈和顏悅色地點點頭:“想問什麼?”
韓遲聞言反倒有些緊張似的。驀地,他蹭著小短腿爬下床。牽起韓烈的手走到玩具間門口,指著滿屋子的玩具,抱著大黃蜂仰頭看他,才很認真地說:“這些我都不要了。以後也可以都不買了。你明天帶我去找媽媽好不好?”
韓烈的脊背頓時僵硬。
韓遲好像以為韓烈不高興了,弱弱地說:“我今天看見媽媽了……”
“你怎麼會看見?”韓烈再度愣怔,“你認得媽媽長什麼樣?”
關於佟羌羌,周圍的人應該都不曾與他透露過訊息才對。既然沒有辦法給他母親,就幹脆任何幻想都不要給他。這是大家一致達成的默契。
韓遲憋著張小臉:“外婆給我看了媽媽的照片……”
韓烈不由無奈地笑了一下。當初最討厭他的就是莊以柔,如今因為思念小外孫,破壞當初規定的,也是莊以柔。
韓遲快速瞄了一眼韓烈的神色,聳拉下腦袋,又道:“我都知道了……你喝醉酒睡覺的時候我都聽到了……是你做錯事情了,媽媽才不肯回來。我、我們明天一起去給媽媽道歉好不好?老師說了,做錯事,勇於承認,勇於承擔錯誤,就能得到原諒。”
韓遲的小手抓著韓烈的手指,輕輕晃了晃他的手臂,眼睛裏滿是期待和哀求。
***
哄完韓遲重新入睡,韓烈一個人在客廳裏坐了一整個晚上。
他沒有拒絕韓遲的請求,也沒有辦法拒絕他難得的請求,他割舍了一整間的玩具下定決定說出的真心話。
五年了,韓烈一直在等佟羌羌的舍不得和忍不住。
可是梁道森和莊以柔都堅持不住了,她依舊狠心而殘忍著。
他知道她每一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回來榮城。
所以每一年的這個時候,他都不會出門,和韓遲一起在家裏呆著。
然而每一年的希望,都是一次次的失望。
他可以忍受她對他狠心對他殘忍,他卻無法忍受孩子那樣飽含懇求可憐兮兮的目光……
煙抽了一根又一根,天蒙蒙亮的時候,韓烈撥通了麥修澤的電話:“幫我查一查,她現在住在哪家酒店。”
麥修澤是睡夢中被吵醒,原本還迷迷糊糊的,一聽這話,半眯的眼睛立馬睜開,犯不著問就明白韓烈話中的她指的誰。頓時詫異:你下決心破壞規矩了?
***
天蒙蒙亮的時候,佟羌羌就完全清醒了。
或者更準確點來講,這一夜,她幾乎沒怎麼睡。
早早地起床洗漱,化好妝容,換好漂亮的裙子,戴好玉墜子。因為時間比和小舅舅約定得要早,佟羌羌沒有叫客房服務送餐來房間,選擇親自下到樓下的餐廳吃早飯,算作消磨時間。
她所坐的餐桌旁邊,恰巧是一家三口在吃飯。
四歲左右的小女娃,她媽媽在喂她吃飯。她卻像個好奇寶寶似的,晃動著兩個觸角一樣的小辮子東張西望。和佟羌羌的視線對上時,小女娃開心地笑了笑,露出潔白的小乳牙。
佟羌羌對小女娃也翹了翹唇角,腦子裏浮現上來的是,相冊裏收有一張韓遲的照片,大概是兩三歲的時候,鍾如臻給他穿裙子戴假辮子扮女孩子的照片。韓遲當時似乎毫無察覺自己被大姐姐惡搞,定格鏡頭瞬間的表情還是懵的,睜著黑漆漆的眼睛,微微張著嘴,鼻孔下方掛著條晶晶亮的液體。
一想起,思緒就有點要繼續飄散的趨勢。佟羌羌連忙打住,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最後喝了一口水,起身走出餐廳,走回酒店大堂。
包裏的手機恰恰震動,打來的是小舅舅派來接她的司機。
佟羌羌一邊加快了腳步,一邊接起電話,正準備告訴對方自己馬上就走到門口了。
前方的視線範圍內,一大一小的兩道人影映入眼簾。
佟羌羌遽然滯住,手上一鬆,手機自掌心滑落,摔到了地上。
佟羌羌根本沒有心思去撿,眼睜睜看著小人鬆開大人的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她的麵前,仰起臉注視著她。
這張她曾日日夜夜在照片上翻看過的小臉,表情儼然全是緊張。
緊張地開口問:你是媽媽嗎?
佟羌羌捂住嘴,一瞬間潸然淚下。
——
《如同你的吻,緘默我的唇》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