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三、改字(3 / 3)

開啟AI情感朗讀功能。歡迎大家點擊體驗!

還有一點,莊子拒絕的若不是楚大夫而是秦皇帝,恐怕就不能像d氏那樣在亞曆山大大帝離開後繼續舒舒服服曬太陽了。

二○○一年九月十四日

十一、力作

王漁洋《池北偶談》有一則雲:

唐宋詩人,以桃花源為題,寫《桃源行》的不少,傳誦最廣的,要推王維、韓愈、王安石三家。

讀韓愈的“大蛇中斷喪前王,群馬南渡開新主”,讀王安石的“世上那知古有秦,山中豈料今為晉”,覺得筆力都很雄健,意思也好。但作者總像在發大力拉強弓,氣勢雖足,總難免有點麵紅氣喘。

而讀王維的詩,從“漁舟逐水愛山春,兩岸桃花夾古津”,直到“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卻如行雲流水,自由自在,美不勝收。盛唐手筆,真不可及。

盛唐是唐詩的全盛期,王維又是盛唐的頂尖高手,但桃源詩是不是隻有王維的最好,漁洋所雲亦未必是定論。不過他不頂佩服“用盡平生氣力”做出來的東西(尤其是詩),卻有幾分道理。

苦吟詩人有自稱“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的,也夠苦了。但我想這苦應該是胸臆之苦,感遇之苦。推敲斟酌,當然要付出心血,但探得驪珠,創作的苦也就成為樂了。這得靠分、悟性和興會,光憑努力使勁沒有用。

平時恭維好的作品,稱之為“力作”,這對詩和散文,也許值得考慮。“文章本成,妙手偶得之”,當然很不容易,非“力作”便能做到的。

二○○一年十一月一日

十二、英公

據劉《隋唐嘉話》介紹,唐朝的開國元勳李,封為英國公後,曾經用幾句話概括自己不平凡的一生,十分形象生動。

我十二三歲便成了流氓當土匪,無所不為,見人就殺。十四五歲已經人見人怕,成了最凶惡的匪徒,瞧著誰不順眼,沒有不殺掉的。十七八歲想打下,開始學著做好強盜,上陣打仗才殺人。二十歲當了大將,領兵作戰,的就是為著救老百姓了。

李史稱“英公”,其實本姓徐,名懋功,《隋唐演義》裏寫成徐茂公,程咬金喊他做“牛鼻子”,仿佛是智多星那樣動口不動手的“軍師”一流。其實不然,他乃是從殺人不眨眼,在千軍萬馬中格殺出來的。後來當過“行軍大總管”即總指揮,建國後做到“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等於副首相,終於出將入相了。而他並不諱言自己“無賴賊”的出身,此其所以難得,亦英雄本色也。

造反都以社會底層為骨幹,流氓土匪出自下流,屬於“基本群眾”;普通老百姓被裹脅或自動參加進來,至少也要帶點匪氣,才能舍命不怕死。總要到看得見造反的前途,才會學做“好強盜”,最後喊出“吊民伐罪”之類革命口號來。曆史本是一部相斫書,真相就是如此,不過史官們沒有也不敢像英公這樣坦白出來就是了。

二○○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十三、求乞

趙翼《簷曝雜記》有一則雲:

鬆江有一戶宰相人家,兩三代後家道中落,孫少爺竟到了求乞的地步。有次在外麵乞得的米稍多,自己拿不動,隻好雇個苦力來背,又嫌他走得慢,對他:

“我是相府子弟,下不得力也難怪;你是賣勞動力的,為什麼也搬不動呢?”那苦力答道:

“我家爺爺也是位尚書大人啊。”

這件事是董蒼水親口告訴趙翼的。趙翼就這樣記下來了。

宰相等於內閣總理,尚書則是正部長,而第三代即有行乞當苦力的。趙翼死於嘉慶十九年(1814年),上溯三世正是康雍盛世,可見承平時亦是如此。

中國古代社會號稱“超穩定”,看來不完全是因為沒有出福祿泰爾、孟德斯鳩,部分也由於它能夠自我調節。尚書的孫子可能成為苦力,則苦力的孫子亦可能成為尚書,俗話“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河東永遠是河東,河西永遠是河西,秦一世之後一直傳到秦十世,秦百世,矛盾積累到最後總潰決,洪水齊,便會衝毀不合理的世界來重造了。

趙翼號甌北,即“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的作者,為著名學者和詩人。他特別寫出事情是誰告訴他的,必是事實。

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十四、洗馬

張岱為晚明大作家,其《快園道古》多記名人逸事,有雲:

明朝中央設詹事府,官名太子司經,別稱“洗馬”。楊文懿公守陳有此頭銜,某次住在驛站,驛丞即招待所長,見其全無一點派頭,自稱洗馬,以為是管宮中洗馬匹的,和自己一樣隻是個“起碼幹部”,便問他:“你負責洗馬,一要洗多少匹馬?”楊公懶得多話,隨口答道:

“這沒有一定的,勤快就多洗,懶就少洗。”

這時忽然來了通知,有位禦史老爺要來住,所長即叫楊公騰房。楊公:“等老爺來了我就騰。”

老爺一來,見了楊公,納頭便拜。所長這才慌了神,連忙跪下請罪,楊公一笑置之。

難怪招待所長級別雖低,也需經過挑選,除了圖自己使用方便以外,怕他看錯人也是必要的考慮。即如這一回,楊公若無一點氣量和幽默感,招待所長和地方主官豈不都會大大倒黴。若如報載的某市市長住賓館,沒給開總統套房便大發雷霆,則更加不得了了。

人分三六九等,今古皆然。負責洗馬的官,禦史老爺來了便得騰房,誰都不認為有什麼不對。常見人名片上加括弧印出“享受副局級待遇”什麼的,雖然好笑,亦能理解也。

二○○一年十二月十六日

十五、聽音

《戰國策》中有許多有意思的故事,《魏一》有雲:

田子方有次在魏文侯宮中陪文侯喝酒,旁邊奏起了音樂。文侯聽著,道:“這編鍾的音沒有調準呢,左邊的偏高,聽起來不和諧呀。”

田子方沒有答話,隻冷冷一笑。

“你為什麼發笑啊?”文侯問道。

“我聽,賢明的君主專心政事,不賢的君主才專心娛樂。現在您這樣會聽音,政治方麵的意見,我怕您就聽不進去了。”田子方。

“得好啊,”文侯道:“我謝謝你的提醒。”

好聲色乃人情之常,但君主並非常人,他掌握了非常的權力,也就是負擔了非常的責任。若是他認真負起了對社稷安寧人民福利的責任,大概不會有宋徽宗、李後主那麼多精力來鑽研藝術;若是他隻利用特權來追求聲色之樂,放棄自己的責任,個人也許能博得“多才多藝”的名聲,北宋南唐末世的老百姓就慘了。

如果並無趙佶、李煜之才藝,卻偏要作“藝術秀”,耍“人來瘋”,那就連徽宗、後主都不如,更難比魏文侯。在這樣的庸君或昏君統治下,當然不會出現田子方。

這位對魏文侯進行諷諫的田子方,為戰國時賢人,楊惲《報孫會宗書》中稱他“然有節概,知去就之分”,評價很高。

二○○二年一月六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