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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不怕鬼打(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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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年七月五日

下麵是鄭板橋《後刻詩集附記》的今譯,雖帶意氣,相信也是他的真心話。

我鄭板橋的詩,勉強能夠刻印出來呈獻給讀者的,全都在這裏了。

在我身後,無論用什麼名義搞增編補輯,將我平日為了交差應請,胡亂寫出來的東西,勉強雜湊,再來出書,都是違背我本人意願的。我的鬼魂一定會為此氣得發狂,一定要打破幹這種事的混蛋的頭,讓他不得好死。

板橋曾在他的《前刻詩序》中,表示不聽批評勸阻,堅持要刻印自己的詩,明他很有出版欲。從這一篇《後刻詩集附記》看,他又很怕身後別人將他的“無聊應酬之作”拿來出版,要“為厲鬼以擊其腦”。其實堅決要印和堅決不印,都是為了珍重作品,珍重讀者,前後態度,完全一致。

作者一生中所寫的文字,未必都有發表的價值。無聊應酬之作不必了,還有奉命來作的表態文章、應景文章、大批判文章,不僅藝術上絕對不能給本人增光,政治上事過境遷也多半過了時。作者如果悔其前作,或者愛惜羽毛,不願意再翻髒內衣,應可理解。

當然,為了研究人和史,有時也有蒐輯遺文的必要。但若是為了牟利,將爺娘親自刪掉的房帷私語搬出來充賣點,將作者本人摒棄的文字“改竄闌入”來賣錢,那就太不堪了,難道真的不怕鬼打麼?

二○○二年七月十九日

五、隻信運氣

陸遊還寫過一則《跋〈中興間氣集〉》,大意是:

寫《燕歌行》的高適為唐代渤海郡人,表字仲武。編這本唐詩選本的先生也署名“渤海高仲武”,卻是另外一人。讀者千萬不要把這兩位弄混了。

高適詩作的高妙,用不著了。這位選詩的高先生的詩學,從他對詩人和詩的評論來看,卻實在不敢恭維。其庸俗鄙陋,和近出《宋百家詩》中的序,正是差不多一路貨色。

唐代是詩的時代,作詩的高手如林,對詩有理解、能選能評的人應該不會少。流傳到今的,卻偏偏是這部《中興間氣集》,是這位高仲武先生的點評。所謂“文章千古事”,看來這“事”在很大程度上隻能信運氣。

不過這位高先生畢竟是唐人,他選的詩畢竟是唐詩。《中興間氣集》裏還是有不少好詩好句,盡可供後人欣賞,隻要不去看那些評點就是了。

曾國藩曾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為自己作過一篇墓誌銘,很有意思:

不信邪,信運氣。公之言,告萬世。

或以為黑色幽默。今見作品尚不如平江不肖生、還珠樓主者被奉為文學大師,民國年間地攤上的《十二金錢鏢》改編電影得奧斯卡金像獎,則亦不由得你不信運氣。曾剃頭知人論世包括評定他自己,確有其獨到之處。

二○○二年八月二日

六、四句兩句

詩人評詩,比我們外行人總精到一些,王漁洋《池北偶談》中一則即是如此,意譯如下:

考試作詩,規定五言六韻(兩句一韻,六韻就是十二句),多則八韻,少則四韻。祖詠應試詩《終南望餘雪》,卻隻作兩韻,成了一首五絕。主考怪他作得太少,他答道:“意思已經盡了。”

王士源道:“孟浩然寫詩,全憑興致,寧可不寫,也不用平庸的語句湊數。”黃庭堅道:“詩不必寫得太多太長,把心裏的意思寫出來了就行。”這兩位和祖詠答主考官的話,不約而同。

這就是,隻要意思好,又寫得好,哪怕隻有四句,甚至兩句,也可成為佳作。古人有例在前,不僅祖詠如此。

詩純粹是抒發個人情感的東西,為了完成任務,或者執行上級指示,決寫不好,所以“應製”和“賦得”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不能傳世。祖詠是自己先有了“意”,後碰上題目。錢起《省試湘靈鼓瑟》,能寫出“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這樣的好句,情形恐怕也差不多。

兩句便成佳作,能想到的隻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和“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二例。“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極富詩意,卻不是詩。林一茶的俳句“不要打哪,蒼蠅在搓他的手搓他的腳呢”,先後為苦雨齋和萬荷堂所激賞;但一茶生於寶曆十三年,已在漁洋山人仙逝五十二年之後,又是東洋人,恐怕不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