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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尋找海螺山(2 / 3)

“這要看你的是什麼。”

木戶加奈道:“我即使出實情,要怎樣才會讓許桑你相信呢?”我答道:“我自然聽得出來。”木戶加奈苦笑著搖搖頭:“那麼,我又怎樣才能確認,許桑您對我也是沒有保留的呢?”

她這一句反詰,把我給噎住了。確實,信任是雙向的,她固然沒向我完全坦承,而我也沒出全部事實。是否要在這個時間把所有的底牌都攤出來?我猶豫了那麼一瞬間,然後突然發覺,中計了!

這是木戶加奈的一個試探。她看到我目光退縮,馬上就能知道,我也有事瞞著她。

這女人,真不得了。我本想先聲奪人探她的底,反被她不露痕跡地擺了一道。可是木戶加奈的大眼睛裏沒有得意,還是一副被人誤會的傷感神情。她凝視我半晌,忽然開口提議道:“許桑,我想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們不再懷疑對方,真正成為可以信賴的夥伴。”

“什麼?”

“我們,嗯,結婚。”木戶加奈低聲,音調微微有些發顫。

“結婚!”我被她這種馬行空的思維嚇了一跳,這也跳躍得太厲害了吧。

木戶加奈麵色緋紅,但她仍鼓起勇氣道:“是的,結婚。我們兩個家族,從祖輩開始就有著糾葛。我們成為夫婦之後,從此合為一體,便可共享這個宿命,再沒有任何隔閡。”

這女人的想法,實在是與常人殊異。我想了半才囁嚅道:“就算要結婚,也來不及啊。我戶口本還在北京呢。”木戶加奈道:“隻要我們確定關係,法律上的手續可以後補。”

我臉色變得古怪之極:“怎麼確定關係?”這時賓館房間裏就我們一男一女,氣氛可是有點曖昧。木戶加奈估計猜出了我的心思,氣惱而羞赧地甩了甩手,嗔道:“我的意思是,先訂婚。”

我一拍腦袋,暗歎想多了。木戶加奈倒了兩杯白水,遞給我一杯:“如果許桑不嫌棄的話,就請你喝下此杯,作為我們訂婚的見證。”我握著杯子,不知該怎麼。木戶加奈用她的杯子輕輕在我杯上一磕,一飲而盡。

“今後要和許桑一起努力了,請多多關照。”木戶加奈看我喝完以後,深鞠一躬,露出開心的笑容,像是出嫁了的大和撫子。這副乖巧溫順的模樣,讓我有點暈,有一種微妙的不真實感,就這麼稀裏糊塗地娶媳婦兒了?

木戶加奈放下杯子,坐到床沿,雙手握住了我的手:“許桑既然是我的未婚夫,那麼我的事情,可以都分享給你聽了。”

“嗯,我聽著呢。”我回答,沒有把手抽走。

木戶加奈道:“首先有一點我必須清楚。之前我提供給中方的資料,包括講給你們的事情,全都是真的,沒有任何不實。隻不過我當時隱瞞了一件事,一件我無法給外人聽的事情。”到這裏,木戶加奈曖昧地看了我一眼,意思是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

“我們木戶家與這尊玉佛的淵源,並不是從我的祖父木戶有三教授開始的……”木戶加奈的聲音很平緩,像是在學術廳裏在做著論文答辯一樣,“根據木戶家族留下來的殘缺記錄,最早恐怕要追溯到唐代。”

“唐朝?那豈不是和玉佛的製作同一時間?”我沒想到會這麼早。

“嗯,差不多了。根據我祖父的研究筆記,當年我的家族裏出過一位遣唐使前往大唐,在洛陽無意中看到這尊玉佛。他在洛陽與玉佛之間發生什麼事情,曆史記載語焉不詳。但他回來以後,對玉佛一直念念不忘,便把這個心願留給了子孫,希望後人有朝一日能再去拜謁這尊玉佛。”

“也就是,這個玉佛頭不是木戶與許一城在考察中無意發現的?木戶有三一開始來中國,就存了尋找玉佛的心思?”

“是的。當時的‘支那風土會’製訂了一個計劃,他們搜集日本保存的各類中國文獻記錄,製訂了一份《支那骨董賬》,列出了大約一百多件尚未出現在市麵、同時又有零星線索可以追查的珍貴古物,其中就包括了木戶家文獻記載的則明堂玉佛。研究會的人對則明堂玉佛的興趣非常大,認為它的價值勝過一座博物館。我的祖父就是帶著這個使命來到了中國。”

“然後他碰到了我爺爺,兩個人誌同道合,一齊去弄走了玉佛頭?”我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一絲無奈和一絲淡淡的嘲諷。

木戶加奈的身體一僵,聲音陡然變大:“可是,我祖父的本意,絕對不是要去別的國家竊取古董。他是一個愛古成癡的人,不關心政治,隻希望能夠見到木戶家夢寐以求的玉佛,就足夠了。”

“可他畢竟把玉佛帶回日本去了。”

“我父親是個單純的考古人,在他心目中,國家、種族什麼的根本沒有文物研究重要。而且祖父帶回國的,隻有佛頭。為此他還惆悵了很久。別人都以為他是為沒拿到玉佛的全部而遺憾,但我知道,祖父實際上是因為讓一件珍貴文物身首分離而傷心。”

木戶加奈看到我的表情還不是十分信服,又補充道:“今姬雲浮不是過嗎?您的父親許和平教授突然決定去西安,帶去了兩本筆記。我現在有點懷疑,這兩本筆記,就是我祖父交給許和平的,用來贖罪。”

我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木戶筆記是在我祖父病死之後,在家裏的一處暗格裏找到的,發現以後就被放入私人博物館。可是我後來考察過,那個暗格的尺寸,明顯是以筆記的寬窄定製的,但它的深度,卻足以容納三本。我一直就在懷疑,是不是不隻一本筆記。現在聽了姬雲浮的話,我更確定了。我祖父一定是在去世前,通過什麼途徑把其中兩本筆記,交還給了你的父親,所以許和平教授才會前往岐山。”

“可是,為什麼隻給兩本,而不是三本都還呢?”我還是不明白。

“大概他希望給自己也留一點紀念吧。”木戶加奈輕輕喟歎一聲,“我祖父晚年非常寂寞。佛頭被東北亞研究所收藏,他幾乎看不到,家裏人也都幾乎不理睬他。唯一承載記憶的,就隻有這本筆記了。這次我要將佛頭歸還中國,真正的目的,是希望藉此機會完成家族與我祖父的夙願,找出當年消失的佛身,讓玉佛合二歸一。至於玉佛本身的歸屬究竟在中國還是在日本,都無所謂。隻要寶物重新恢複,我的祖父就一定會開心。”

“為這一件事,你不惜跟東北亞研究所的人鬧翻,還大老遠跑到中國來,跟一個陌生男子擅自締結婚約。你怎麼會對一個素未謀麵的祖父,有這麼深切的感情?”

“這就是所謂家族的血液吧。許桑不也是為了從未見過麵的爺爺而一直在努力嗎?”木戶加奈反問。

我們四目相對,突然都明白了。幾十年前,許家與木戶家的兩個人踏上尋找玉佛之旅;幾十年後,同樣是這兩家的後裔,踏上同樣一條路,這看似偶然之中,其實隱藏著必然。我們其實都是同一類人,有著理想主義的傾向,會固執地堅持一些看似無謂的事情,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價——這就是木戶加奈所“家族的血液”吧。

我和木戶加奈相視一笑。這時候我才發覺,她不知不覺依偎到了我的肩頭,身子輕輕斜靠過來,保持著一個親密而曖昧的姿勢。我為了避免尷尬,咳了一聲,木戶姐,我來給你我今的發現吧。

木戶加奈坐正了身子:“以後叫我加奈就可以了。”完她嫣然一笑,一片燦然。她和黃煙煙的美截然不同:煙煙的美是驚心動魄的,如同荒野裏熊熊燃燒的野火,而木戶加奈更像是一本翻開的詩集卷,馨香靜謐。

既然我們已經——姑且算是吧——訂婚,而且她也吐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如果我還繼續藏著掖著,就太不夠意思了。於是我盤腿坐在床上,把地圖翻到河南省洛陽市那一頁。拿起鉛筆道:“綜合目前我們掌握的信息,可以知道:這個則明堂玉佛的正身,是毗盧遮那佛,也就是大日如來。而它的麵相,是以則女皇為藍本。你記不記得謝老道過,按照佛法法報不二的精義,大日如來與盧舍那佛這兩尊佛,在很多寺院裏都是一陰一陽相對供奉。”

“是的。”木戶加奈。

“我聽到那句話以後,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武則供奉在洛陽明堂裏的,是大日如來玉佛。那麼,一定存在一尊與之相對的盧舍那佛。明堂的遺址,在今洛陽中州路與定鼎路交叉口東北側。”

我一邊著,一邊用鉛筆在地圖上點了一點。聽了我的提示,木戶加奈眼睛一亮,她從我手裏拿過鉛筆,從洛陽市區劃出一條淡淡的鉛筆線,一直連接到龍門石窟的位置。

“不錯!”我讚許地看了她一眼,“龍門石窟的是盧舍那大佛,而明堂裏供奉著的,是大日如來。一在明,一在暗。咱們有理由相信,這兩尊佛,是嚴格遵循著‘法報不二’的原則來設置的。”

我又把寶雞市的地圖攤在床上:“咱們再來看勝嚴寺。今謝老道了,勝嚴寺裏隻有一尊大日如來,那麼,另外一尊盧舍那佛是在哪裏呢?洛陽的二尊佛,一在堂內,一在城外,那麼勝嚴寺的兩尊佛,是不是也是同樣的安排,一尊在寺內,一尊在寺外?”

木戶加奈一拍手,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日文的感歎詞。她整個上半身都俯在地圖上,用指頭一寸一寸地在岐山縣附近移動。

“所以我認為,勝嚴寺的佛像,是一個指示方位的坐標。我研究了一下明堂遺址和龍門石窟之間的距離與方位關係,並把這個關係套在勝嚴寺裏。結果發現,與勝嚴寺大日如來相對的盧舍那佛,準確位置正是在這裏……”

木戶加奈隨我的解移動鉛筆,很快就畫出了一條線。起點是勝嚴寺,而終點則落在了秦嶺崇山峻嶺之間,那裏沒有任何地名標示。她抬起頭望著我,我點點頭:“許一城和木戶有三,很可能在岐山發現了這種對應關係,然後他們根據勝嚴寺這尊佛像指示出的位置,深入秦嶺,去尋找另外一尊盧舍那佛。”

木戶加奈興奮地接過我的話:“也就是,他們發現玉佛的地點,很有可能就在秦嶺中的某一點,那裏有一尊盧舍那佛像作為標記!”可她忽然又困惑起來:“玉佛本來供奉在洛陽,怎麼會跑到岐山這麼偏僻的地方來呢?”

我搖搖頭:“你不要忘了,在證聖元年,也就是公元695年的正月十六,明堂被一場大火燒毀了,明堂內的許多珍貴寶物都付之一炬。這尊玉佛,可能就在那個時候被轉移了出來,放到什麼地方暗藏起來也不定。”

“那麼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呢?”木戶加奈問。

“當然是去實地看看嘍。”我伸出手,指向遠方的秦嶺山脈,神情平靜。

龍門石窟是在洛陽明堂遺址的東南方向大約十五公裏左右。如果我的理論成立,那尊神秘的盧舍那佛像,應該也在勝嚴寺東南十五公裏的地方——那裏恰好是秦嶺山中。這個距離看著很近,但這隻是地圖上的直線距離。秦嶺險峻曲折,山裏沒有現成的道路可以走,少不得要繞路攀岩,十五公裏直線,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繞到。

我把這個猜想告訴姬雲浮,他很讚同,也想跟我們去看看。不過他必須幫老戚破譯筆記,暫時抽不出時間來。於是我決定隻帶木戶加奈去。我本想再找個熟悉地形的當地導遊,不料又在街上碰到了謝老道。謝老道聽我們要進秦嶺,自告奮勇要跟著去,拍胸脯這一帶他從就熟悉,翻山越嶺不在話下——他是跟我們投緣,我猜我們出手闊綽也是個重要原因。

我們在岐山買了一些登山用的裝備,還有兩頂帳篷和三的糧食。現在時節還未進入秋季,山裏除了稍微涼一點以外,還算適合露營。我以前跟人去北京附近的司馬台野長城玩過,有攀登經驗,而木戶加奈表示,她在日本時也經常要去深山考察神社遺址什麼的,野外作業司空見慣。至於謝老道,人家當年是從陝西一路要飯要到成都的,這點路程,意思。

我們麵臨的最大問題,其實是精確定位。這不是一次“麵”考察,而是“點”考察,必須準確地抵達那個“點”,才有意義。

最後解決這個問題的,還是姬雲浮。他從自己的收藏裏,翻出一張古老的軍用地圖。這張地圖木戶加奈看起來格外親切,因為這是舊日軍參謀本部出版的。在抗戰之前,日本派遣了大量間諜潛入中國,繪製了大量精細地圖,甚至比中國自己的都好用。這張地圖就是岐山附近的地形圖,嚴格遵循軍事地圖畫法,等高線勾勒得一絲不苟,標高也特別細致,相當好用。

“不得不承認,日本人做起事來,就是認真啊。”我抖了抖地圖,謝老道一臉不屑:“這一條一條線曲裏拐彎的,還能比得過老道的掌中羅盤、胸中玄機?”完他托起一個風水羅盤,撥弄一番,擺出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這羅盤是黃楊木質地,邊緣光滑,浮著一層暗紅色的包漿,內斂深邃,像是給人玩熟的核桃一樣,沾染著氣血,一看就是件好文物。不過我對這玩意的實用價值存疑,羅盤還能轉,但上麵刻的字都磨得幾乎看不見,中間的指南針磁性也堪憂。

木戶加奈在一旁沒有話,她正默默地檢查著我們的登山包。自從“訂婚”以後,我跟外人話的時候,她從不插嘴,永遠站在我身旁稍微後一點的位置,總是恰到好處地遞來外套或是水杯,像傳中的日本女人一樣賢惠。

胡哥聽我們要出發,建議我們把秦二爺帶上。不過我看秦二爺對我們一直餘恨未消,還是婉拒了。山裏太危險,需要團隊精誠團結,我可不想攀山之餘還要提防他。

這一切都準備停當以後,我們選了一個大清早,從勝嚴寺附近的一處山口進入秦嶺。姬雲浮把我們送到山腳下,叮囑了一番,等你們回來,這邊也破譯得差不多了。

秦嶺的主峰坐落在眉縣、太白縣、周至縣境內,海拔三千多米。岐山毗鄰三縣,屬於主峰北麓範圍。山體之雄奇、山勢之跌宕起伏,一點都不含糊。我們一開始出發時,尚有牧羊人路可以走,但很快路的痕跡就消失了。我們不得不沿著陡峭的山坡心前進,有時候為了翻過一道高坡,要反複上下好幾處山頭。開始時還能偶爾在山坳裏看到一兩塊田地以及經濟林地,到了後來,周圍的野生華山鬆、油鬆、椴樹變多,從稀疏逐漸茂密起來,還有好些不知名的鳥和動物竄來竄去。我們在山裏走了足足一個上午,一看地圖,直線距離還不到三公裏。

我們滿頭大汗地走到一條山澗的拐角低窪處,看到有一條清澈溪橫穿而過,蜿蜒伸向山脈深處。所有人都同意停下來休息一下,於是我們在溪邊坐下,吃了點午飯。

我低頭拿著指南針看地圖,研究該怎麼走才最有效率。這張地圖雖然等高線精細,可也不能完全信賴。有的地勢險要,但山石起伏,可以落腳攀爬;有的地方看似平緩,卻是密林緊湊,無法通行。謝老道拿著羅盤在四周轉悠了一圈,看我正在發愁,眯著眼睛:“這一帶啊,叫做鬼剃頭。你看看,東一條溝壑,西一道山嶺,像是被鬼抓了腦袋,拽下幾根頭發一樣。出了名的難走,附近的山民,都很少進來。”

“這麼你也沒怎麼來過?”

“咳!這地方有啥好的,除了逃犯,誰輕易往山裏來。”謝老道摸出一塊饃,就著溪水啃著吃。

木戶加奈沒參與討論,她殷勤地為我切開一片麵包,抹上巧克力醬,還撒了幾粒葡萄幹在上麵。我接過麵包吃了一口,她又遞過來一瓶泡著蜂蜜和柚子片的水來,讓謝老道好一陣羨慕。

等到我們都吃飽喝足了,躺在草坪上休息的時候,她忽然問了我一個問題:玉佛頭本來放在洛陽明堂裏,為什麼許一城和木戶有三會來岐山尋找?

關於這個問題,我之前還真做過一番功課。反正這種跋涉很無聊,我把這個背景故事給她聽。

所謂明堂,是指古代用來宣布政令和祭祀的場所,政治意味濃厚。為了給稱帝做準備,武則在垂拱四年,也就是公元688年春在洛陽修建了一座明堂,號稱“萬象神宮”。這座明堂的主持者是她寵信的一個麵首,叫薛懷義。這個人非常聰明,他指揮數萬民工,以乾元殿為基礎,隻用了一年時間就修起了一座無比高大的明堂。

這座明堂周長九十米,高九十米,擱到現在也是棟高大建築了。它分為三層,最高層是一個圓頂亭,亭中立有鐵製金鳳一頭,暗喻武則本人。而在明堂後頭還有一座堂,裏麵放置著一尊高百尺的夾紵佛像,周圍放置諸多佛教器物,大日如來玉佛像很可能就擺放在堂裏。

明堂落成八年之後,證聖元年(公元695年)的正月十五上元節,薛懷義為了討好武則,挖空心思在元宵節當搞了一場盛大的表演活動。他在明堂挖了一個深五米的大坑,放了一尊佛像下去,當著武則的麵用鐵鏈拽上來,展現出了佛自地湧的奇觀。他還拿牛血畫了一張兩百尺高的佛像,懸掛在津橋上。可是武則對此沒太大興趣,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新寵沈南璆身上。

薛懷義心生嫉妒,竟然在上元節的次日,一把火把堂給燒了。這場火勢很大,連明堂也被禍及,生生燒了一個罄盡。武則不願醜事外揚,對外是工匠的失誤,給遮掩過去了。

“後來明堂雖經多次修複,但再也沒恢複第一次的規模。到了安史之亂的時候,明堂被徹底焚毀。我估計,那尊玉佛很可能就是在這兩次浩劫中的某一次,被轉移出宮的。”

“如果是把玉佛送到長安保管,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特意把它送到岐山附近呢?難道岐山在唐代有什麼特殊的地位?”木戶加奈問。我搖搖頭,表示這個問題答不出來——事實上,我們此行的目的,正是為了找出這尊玉佛背後的故事。

我拍拍手,起身背起背包,準備繼續上路。木戶加奈坐在地上,把手抬起來,我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拽,把她拽了起來。謝老道一個人走在前頭,我們談話他從來不插嘴。這個人雖然油腔滑調,其實聰明得很,知道有些事裝不知道的好。

我們又在山中跋涉了整整一個下午,從一座高嶺的側麵斜插到兩片山崖交彙處,沿著一條無比狹窄的崖邊向下走去。這裏山體斷層然形成一條狹窄棧道,勉強可以走過去,但人必須後背緊貼岩壁,一步步蹭過去。從地圖上看,這是一道類似外牆的山嶺,突破之後,裏側山勢趨緩,就好走多了。

趕在太陽下山之前,我們終於有驚無險地翻過這道山牆,來到一處長滿竹林和槭樹的山坳。這裏地勢平緩,適合紮營。這時候謝老道忽然喊了一聲,我們循他的視線看去,看到遠處的林子裏影影綽綽的,似乎有棟建築。

這個發現讓我們吃驚不,沒想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還有居民。我們謹慎地停住了腳步,想看清楚再。那建築的大部分都被竹林和槭樹遮擋,隻能從輪廓勉強判斷,它的體型很,還不到尋常茅屋的高度。外圍樹林與草坪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

謝老道觀望了一陣,捋著胡子道:“槭樹為帳,那不是人住的地方。”

“那是什麼?”

他轉過頭,一臉嚴肅:“那是一座墳。”

我鬆了口氣。在深山裏麵,一座墳總比一群不知底細的人要安全。我們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座墳。這墳墓形製一看就是明代的,墳圍用大塊青磚砌築。不過這墳已經被人給盜過了,墓前石碑隻剩下一個基座,墳塚像一個人被剖開了肚皮,向兩側敞開,裏麵隱約可見半扇拱形葬頂。大概盜墓賊覺得這裏荒無人煙,所以肆無忌憚,連盜洞也不打,直接挖開了事。

墳墓附近長著高高的灌木與野草,幾乎要埋掉一半墓身,沒有任何徑的痕跡。明這地方即使當年有人祭祀,也早已棄之不管了,就連盜墓的恐怕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謝老道拿著羅盤看了一圈,這墳修得古怪,這裏無水環山,乃是個枯困局,在這裏修墳,成心是不打算讓死者安生。

我是個無神論者,木戶加奈在日本也是見慣了墓葬的人,至於謝老道,他自稱會法術,鬼神不能近身。我們三個都不忌諱,索性就在墳墓旁邊紮營,支起帳篷。謝老道他不用睡帳篷,有塊石板就夠了。但他年紀不,我們不太好意思讓他露宿,硬是塞了一頂給他。

不過這樣就出現一個問題,我們隻剩一個帳篷了。我正在為難,木戶加奈已經鑽進帳篷,把裏麵的充氣墊子鋪好,拿出兩個睡袋擺直。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我們走了一,都非常疲勞。吃過晚飯以後,我和謝老道隨便閑聊了一會兒,各自鑽進帳篷。我一掀簾子,木戶加奈正跪坐在充氣墊上,雙手放在膝蓋上:“您回來了。”口氣像是一個等待丈夫下班的家庭主婦。她幫我把外套脫了下來,仔細疊成枕頭形狀,放在睡袋口。我忽然發現,自己竟已慢慢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我注意到,她已經脫去了登山外套,裏麵穿的是件白色恤衫,胸前的曲線不輸給秦嶺的險峻,兩條白皙的手臂有些耀眼,讓整個帳篷裏都有一種曖昧的味道。她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視線落點,麵色一紅,卻沒有躲閃,反而輕輕挺起了胸膛。我大窘,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她凝視著我,忽然歎道:“許桑,我們離開岐山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我現在理論上是一個失蹤人口,五脈隻知道我在安陽失蹤,就算他們能撬開鄭國渠的嘴或者藥不然泄密,也不知道我已悄悄潛入岐山。等到我回到北京現身,一定會掀起軒然大波,黃家和藥家姑且不論,劉局那裏肯定要有一個法才行。

“如果這次咱們能查清真相,這些事他們是不會計較的。”

“那黃姐和藥先生呢?”

一聽到這兩個名字,我沉默了。藥不然我還算能交代,但黃煙煙卻是一根刺。這根刺不深,但很銳利。我告訴自己這是因為黃家才不得以采取的手段,可終究是我欺騙了她。一想到渾不知情的她在鄭別村頭與鄭國渠拚命的樣子,我實在不敢想象,她如果知道我騙了她,會有多大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