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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半盜墓“吃現席”(2 / 3)

可大眼賊還是一臉為難:“這可不成,這可不成,咋能幹這樣絕戶的事兒呢……”

張老板見大眼賊不答應,怒從心頭起,他把大眼賊推開,走到盜洞前抓起一把鏟子,喝道:“你開不開棺?不開的話,我就把這洞填嘍!”

大眼賊的臉頓時白了。洞裏頭還有一個人沒出來,他這一鏟子下去,同伴就要活活被困在墓中。他哀求道:“張老板,張老板,可別壞了規矩啊。”張老板滿不在乎:“放著眼前的錢不掙,這才是壞了規矩!”他手裏的鏟子作勢要填土,大眼賊急得上前阻攔,又被其他幾個人逼了回來,嘴裏喃喃道這怎麼可以。

我眉頭一皺。我最見不得張老板這種人,於是站出來勸解道:“見過挖墳掘墓的,還沒見過逼人挖墳掘墓的。你要覺得不過癮,自個兒下去掏,逼跑堂的算怎麼回事?”張老板舉起鏟子,對準我冷笑道:“少在那兒裝善人。你給的賞錢最少,按規矩拿不了幾成東西。若不開棺,你這趟就算是白來了。”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奉勸你懸崖勒馬,及時回頭。”我不甘示弱。

“操!你他媽以為自己是新聞聯播啊!”張老板罵了一句,突然不懷好意地眯起眼睛,對其他幾個人道,“這子我在車上聞著味道就不對,跟咱們不是一路人。”他又把眼神飄向我這邊,“你子不會是別有企圖吧?”

他這是誠心挑撥,其他幾個人的表情立刻變得有些不自然。

吃現席的風險就在這裏。挖墳的地方一般都是在荒郊野嶺,萬一買家或賣家起了貪心想謀財害命,事後把屍體往洞裏一扔,估計幾十年都發現不了,所以特別忌諱不相幹的人參加,都得是熟臉,且外頭留了保人。也該著大眼賊倒黴,他這次找的我們幾個買主,彼此都不認識,不知根底,他自己又鎮不住。結果被張老板這麼一挑唆,局麵立刻變得微妙起來。

大眼賊見勢不妙,扯扯我袖子:“許老板,你就別跟他們頂了,大不了我自己損點陰德,去開棺唄……”

“他都要埋你的人了,你還縮?”我瞪他。

大眼賊枉長了這麼一隻大眼,居然有點眼淚汪汪,跟大姑娘似的:“我帶你們來這裏吃現席,要是鬧出人命,江湖上誰還敢信我?”我撇了撇嘴:“看不出你還挺講義氣的。”大眼賊聽不出來是諷刺,反而一拍胸脯,特自豪:“我大眼賊出道以來,一向是義字當頭。”

張老板在那邊不耐煩了,揮動鏟子,衝著大眼賊喝道:“今這裏必然得埋一個人。要麼是你,要麼是他,你來挑!”他的一舉一動,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早就想翻臉,剛才不過是借題發揮。今一開席,就上來一道玉壺春瓶,惹得參加者貪欲大起,張老板略加挑撥,這些人就什麼規矩都不顧了——人性就是如此,經不得任何試探。

這大眼賊是個守老規矩的人,可碰到這些隻認錢的主兒,算是認倒黴。我略一沉吟,拍拍大眼賊肩膀道:“這事交給我處理吧。”

“許老板?你……”

我晃了晃頭,走到兩人之間,舉起右手胳膊大聲道:“張老板,我可告訴你,你若是再執迷不悟,馬上可就要倒大黴了。”

張老板大概是覺得我在虛張聲勢,眉頭一跳,獰笑著往盜洞裏鏟進一堆土去。大眼賊不由得失聲喊了一聲:“張老板!別!”

他這一聲喊,驚起了四周樹上的宿鳥,整個林子裏都傳來撲簌撲簌的聲音。張老板恍若未聞,舉起鏟子正要使第二下,突然發現自己胸口多了一個米黃色的光圈。他連忙抬頭看,看到手電筒還好好地握在大眼賊手裏,他再往大眼賊和我身後看,發現這是從林中霧靄中刺出的一道光柱,正印在胸口上。

周圍幾個人立刻惶恐不安起來,不知這是個什麼情況。張老板先是呆了一下,看這光柱對自己沒什麼損害,冷哼一聲,手裏填土的動作反而加快了。等到張老板抬起第三鏟時,附近林中白霧之間升起了無數光點,約有二三十處,飄飄忽忽,都朝著這邊湧來,同時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大眼賊突然撕心裂肺喊了一嗓子:“墓主索命來了!”這聲音淒厲無比,張老板手裏一哆嗦,鏟子“當啷”一下跌落在地上。他本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可此情此景來得詭異,心中本來就繃著,被大眼賊這一嗓子喊,頓時亂了方寸。

那幾個買家都傻了,有一個還偷偷摸出一串佛珠,顫抖著手撚動。我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抱著胳膊,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與此同時,一個深沉嚴厲的聲音從幽幽林中飄了過來:“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舉起手來。”

聲音裏帶著劈啪的電雜音,顯然是通過喇叭喊的。張老板和那幾個買家一聽,臉色頓時煞白一片,估計他們這時候寧可自己碰到的是厲鬼索命。

隻見從林子的霧靄裏蹭蹭蹭蹭鑽出來二三十號警察,那一大片“鬼火”,其實是他們手中的強光手電筒。皮靴踐踏在草地上發出鈍聲,大蓋帽上的國徽偶泛寒光,威勢在無聲中鋪蓋地壓下來。這些警察一言不發,腳下如飛,一下子將這個山坳圍了個水泄不通。

先是大眼賊,然後是張老板,還有另外幾個買貨的,都乖乖蹲下身子,雙手抱頭——看得出,他們每個人動作都很熟練。隻有我站在原地,保持著手臂高抬的姿勢,仿佛這些警察是我召喚出來的。到了這時候,張老板他們哪裏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紛紛投來凶狠的目光,殺意畢現。

按老規矩來,我這麼做,其實是理虧的。古董行和黑社會有點像,行內的恩怨在行內解決,起了糾紛找圈內的高人裁斷,輕易不上法庭。誰要是請來公差壞了別人買賣,這叫為虎作倀,是會被人瞧不起的。

不過話回來,這年頭,誰會在乎這些老規矩,也隻有大眼賊那種人還恪守本分。我正是欣賞他這種古風猶存,才不惜提前暴露一下。

堅守原則的人,總是值得敬重。我曾經看過一部香港電影,裏麵有句台詞,:“人生在世,總得堅持點看起來很蠢的事情。”

一名警察看到我沒蹲下,眼睛一瞪,一腳就要踹過來,卻被旁邊一人攔住了。這人手裏拎著個電喇叭,正是剛才在林子裏喊話的那位警察。他身材精悍,黑瘦的臉膛上浮著一層若有若無的嚴厲,整個人往這一戳,周圍的森森鬼氣都畏縮地四散而逃。

他把電喇叭交給警察,背著手慢慢踱到我身邊,掃視了現場一圈。張老板他們被他這麼一掃,立刻像見了貓的耗子一樣把頭低了回去。

“你跟我過來。”他冷冷道,然後勾了勾手。

我跟著他朝旁邊的灌木叢裏走了十幾步。直到確信距離足夠遠,談話不會被旁人聽到,他才停下腳步,皺著眉頭道:“許願同誌,你這麼做,可有點胡鬧。”

“方震同誌,我不是一直在配合你們嗎?”我滿不在乎地回敬了一句。我跟這位叫方震的老警察早就認識了,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可是他卻一點沒有老友重逢的興奮,臉色反而變得陰沉起來:“你剛才幹嗎主動站出來暴露自己?”

我回答道:“他們欺負老實人,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大眼賊這種肯守老規矩的人,如今已經不多了,我也是想仗義執言一回——反正你們已經把這兒包圍了,索性嚇唬嚇唬他們嘛。”

“糊塗!你應該跟他們一起被警方抓走,到公安局隔離以後再放你出來。現在這些人都知道你是警方的臥底了,風險會很大,你就不怕他們報複嗎?”方震一臉嚴肅地批評我。

“他們起碼得判個十年二十年,怕什麼?”我滿不在乎地揚了揚手。

方震搖搖頭,歎了口氣,仿佛對我這種毫無必要的出風頭很不滿。我佯作沒看見,伸了個懶腰:“這些細枝末節就不啦,我老方,我這趟差事算結了吧?”

“還沒呢,一會兒回局裏還要做份筆錄。”

我一聽,頓時叫苦連:“你們都人贓並獲了,幹嗎還要我做筆錄啊?”

“這是規定。”方震回答,“對了,審訊的時候,你也得作為文物顧問旁聽,這是劉局安排的。”

“好吧,好吧……”

我舉手投降。跟方震這種人爭辯,簡直毫無意義。他就是一塊頑石、一道堤壩,任憑你多少風浪打過來,他都巋然不動。我側過頭去,看到遠處一道白光閃過。這是幾名技術人員在對盜洞現場拍照。周圍的警察走來走去,收贓物的,看犯人的,印車轍的,井然有序,聲音密集卻不喧鬧。一想到這麼多人悄無聲息地跟著我們在山裏兜圈子,一直到完成合圍都沒人覺察,我就佩服得不得了。這得是什麼素質,都快趕上特種部隊了。方震手底下的人,就和他一樣神秘莫測。

“你們從剛才就一直跟著我?”我問道。

“是。”

“那麵包車在山裏轉了好幾圈,黑燈瞎火的,真虧得你們也跟得住。”

“職責所在。”

“如果我當時暴露了身份,你們又沒及時趕到呢?有什麼備用計劃沒有?”我忽然好奇地問道。

“局裏有一個見義勇為烈士的名額。”

“……”

我看著方震的臉,卻看不出任何開玩笑的跡象,隻得縮縮脖子,中止這個話題。我們談完話,走回到那邊。大眼賊忽然把腦袋抬起來:“首長,地下還有個人呢,你們可別忘了哇。”

旁邊看守他的警察毫不客氣地敲了他一記:“閉嘴!”大眼賊連忙把嘴閉上,重新低下頭去。我一聽樂了,點點頭:“你還真講義氣,放心吧,網恢恢,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很快那個掏墳的迷彩服夥計從盜洞裏爬出來,一出洞口就被三個大漢按住。我一看他的臉,頓時就樂了,這夥子也是一眼大,一眼,活脫脫一個大眼賊的翻版。

警方人贓並獲,大功告成,方震宣布可以離開現場了。林子外頭停著好幾輛警車,我和方震上了第一輛,其他幾個吃席的家夥被一股腦關到第二輛大車裏。車隊馬達同時轟鳴,警燈閃爍,正氣凜然,頓時把這陰翳山林中的詭秘氣氛震得煙消雲散。

方震跟我並排坐在後麵,雙手擱在膝蓋上,眼睛微眯,目視前方一言不發。這是他坐車的習慣,我也知趣地沒拉著他繼續閑扯,而把目光投向車窗外那一片深沉的黑夜,思緒萬千。

這次行動,是劉局找上我來的。他是五脈的紅字門出身,在政府擔任要職,分管文物古董事務,是五脈在官場的代言人,當初就是他一手策劃,把我引入那場佛頭糾葛。

幾個月前警方注意到,首都市麵上有一股明器流入,經過中華鑒古研究學會的鑒定,這批明器都是真的,而且年代整齊劃一,外表土壤成分相似,像是從墳裏一批盜掘出來的。警方懷疑盜墓團夥又開始猖獗,遂製訂了一個釣魚計劃。

這個計劃需要一個人,這人必須得懂古董,江湖上有一定身份,又不至於太招眼。五脈裏的人都不合適,最後這差事就落到了我頭上。我按照劉局和方震的關照,在市麵上轉了一圈,果然被我找到一個“吃現席”的組織者。於是我以古董販子的身份假意入席,和方震搞了一出裏應外合。

這次“吃現席”沒有順利交易,反而以內訌告終。這個結局,早就在我預料之中。“吃現席”這種古風猶存的買賣,講究的是規矩和誠信,在如今顯然已經不合時宜了。如今經濟開放搞活,大家都想明白了,金錢麵前,不必講什麼老規矩,怎麼賺錢怎麼來。即使是像古董界這種老氣橫秋的保守行當,也經受不起這種衝擊,像張老板這樣的人越來越多,大勢所趨,規矩也在慢慢消亡。

很多古董界曾經的規矩,也像“吃現席”一樣逐漸退出曆史舞台,變成一件古董。

如果我爺爺和我父親活到現在,不知會做何評價。我一邊這麼胡思亂想著,一邊伸出手指,在車窗上蘸著霧氣畫了一朵梅花。梅花一共分成五瓣,聚在一起何等緊密。可惜車子空調溫度一會兒就上來了,這朵梅花也變得殘缺不全。

不知為何,即使坐在警車裏,那種慢慢滑入漆黑墓穴的壓迫感,仍舊在我心頭揮之不去,讓我呼吸不暢。我的額頭輕輕磕了玻璃一下,有細細涼氣沁了過來,冰冷無比。車子就在這種沉默中緩緩駛出山區。

很快車隊抵達了當地的一個派出所,開進院子裏。我一看這架勢,恐怕方震他們是打算在就近的警察局裏突擊審訊,不禁心裏暗暗叫苦。看來這一時半會兒,是沒法回城了。

這個派出所不大,幾輛警車進來把停車場塞得滿滿當當。我和方震跳下車走進去,隨便喝了口熱水,嚼了幾口餅幹,直接走進了審訊室。對麵第一個被提審的大眼賊已經被帶了進來,雙手銬住,坐在椅子上。不過這家夥鎮定得很,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東張西望,全無緊張感。

我以為他看見我,起碼得瞪我一眼。想不到大眼賊卻是滿臉堆笑,先主動打了個招呼:“首長好,首長好。”

“他倒想得開。”我低聲咕噥了一句,和方震坐到桌子後頭,旁邊還有一個負責記錄的警察打開記錄本。

方震先遵循程序,問他姓名年齡身份,大眼賊昂首挺胸,對答如流,自己是河南開封人,姓廖。看他那精氣神,好像自己得了“全國勞模”在接受記者采訪似的,一點也不像被審問的犯罪嫌疑人。我估計公安係統要是有年度最佳犯罪嫌疑人評選的話,他肯定能得獎。

問罷了前麵的例行問題,方震拿筆杆敲了敲桌麵,進入實質階段:“這次‘吃現席’是你張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