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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尋找海螺山(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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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廣場走過鍾樓、鼓樓和天王殿,在沿途的欄側殿角可以看到不少佛像、菩薩像和金剛像等常見的寺廟造像。不過這些石像要麼被砸得麵目模糊,要麼整個頭顱被切掉,幾乎沒幾具是完整的。等到我們來到了寺廟的核心大雄寶殿時,發現眼前隻剩下一片淩亂的石座地基,木質結構全都不見了——據說全毀於“文革”裏的一場大火。

諷刺的是,殿前不知被誰擱了一個小香爐,幾柱香歪歪斜斜地插在裏頭,半死不活。看起來,這裏還是有些村民會跑來上香的,隻是不知他們對著斷垣殘壁拜個什麼勁。

我們繼續往後走去。後頭的觀音殿、藏經樓、華嚴殿、禪房之類的功能性建築,也是大多損毀。木像金像銅像之類的,肯定剩不下了,好在有一小部分供在僻靜角落或者山壁凹處的石像,總算還保留著原貌。我和木戶加奈仔細勘察,發現這些佛像最早可追溯到明代,不過造型都是典型漢地風格,沒有一尊和胡哥脖子上的金佛相似。

我們轉悠了半天,一無所獲,問了幾個過路的和尚。可他們都是最近才被派來勝嚴寺監督重修的,之前的事情也不了解。

“許桑,那個是什麼佛?”木戶加奈忽然指著一尊石像問道。這尊石像藏在一處突石之後,身後一棵大楊樹,身前擺著一個香壇擺放的痕跡。這石像的上半截身子已經沒有了,隻剩下身。我掃了一眼,看到這石像身披裙甲,旁邊斜靠一截長兵器柄,在腰部附近還能看到有幾縷胡須垂下的凸起粉飾,不禁笑道:“這人在你們日本,也很有名氣,可以說是家喻戶曉。”

“啊?是嗎?日本人都知道的中國人?”木戶加奈很驚訝。

“因為這是一尊關公像啊。”我手指點了點那石像垂下來的胡須。中國寺廟裏供奉的神像,除了關羽,還沒有第二個人會留這麼長的胡子。說完我右手捋髯,左手提刀,擺出一個京劇裏關羽瞪眼的架勢,木戶加奈“撲哧”一聲樂出聲來。

“可是,關羽怎麼會出現在佛教的寺廟裏呢?”

“關羽在儒教、道教和佛教裏,都被視作是守護神,所以在各地的寺廟裏,都會有關羽神像的身影,是類似於護法珈藍神一樣的存在,也是中土佛教融合當地傳統的見證。”

“那關羽是什麼時候從人間的武將,變成佛教神靈的呢?”木戶加奈抬起臉好奇地問道。我恰好之前收過關公像,所以研究過幾本關公崇拜演化的書,對這個略知一二,便告訴她:“這個說來就話長了,總之曆朝曆代對關羽不斷地神化,不斷地加封號,慢慢從一員武將變成名將,又變成了神將。”

“你知道的還真多。”木戶加奈大為佩服。我臉一紅,前不久我才在姬雲浮麵前栽了一個大跟鬥,聽到這種恭維,還真是有點吃不住。

“沒辦法。這個也是業務需要……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之前收到一尊關公銅像,特別精致,說是宋品。我一看銅像背後寫著‘顯靈義勇武安英濟王’幾個字,就樂了,說您這個肯定不是宋朝的東西。為什麼呢?因為宋朝關羽的封號,叫做‘壯繆義勇武安英濟王’。後來到了元朝,嫌壯繆兩個字不夠威風,才給改成了‘顯靈’。所以關公像是哪一朝哪一代的,一看封號便知。”

木戶加奈聽得十分認真:“我在日本也看到過關羽崇拜的痕跡,想必也是與中國同源。”

“嗯,就是這樣沒錯……”

我隨口答應著,拍拍那尊破敗的關公像,表麵平靜,心裏卻像煮開了鍋的餃子一樣,沉浮不定。

原來我一直有一個疑問,百思不得其解:許一城為什麼讓鄭虎來到岐山鑄造青銅關公?這個舉動,到底和玉佛頭有什麼關聯?

現在,看到這尊供奉在勝嚴寺的半截關公像,讓我隱約捕捉到一絲靈感。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關羽正式被引入佛教,最早是在隋開皇十二年。當時的高僧智剴在玉泉山為關羽亡靈授菩薩戒,使其成為佛門弟子。到了武則天時期,禪宗的北派創始人神秀——就是六祖慧能的死對頭——在玉泉山建大通禪寺,第一次將關羽封為護法珈藍神,正式引入佛教神靈體係。

而就是這個神秀,後來被武則天請到長安供養,號稱“兩京法主”“三帝國師”,恩榮無加,成為中國北方佛教界的領袖人物。

神秀既然進過長安,那麼關羽崇拜隨之進入上層社會,不足為怪,而神秀作為佛教權威,武則天修造佛像什麼的,也會請教他的意思——這個聯係非常牽強,還缺少關鍵性證據,但畢竟讓我摸到一點門道了。

我一邊走一邊沉思,還得留神不要讓木戶加奈看出來——她還不知道鄭虎和青銅關公的事情。木戶加奈倒沒起疑心,拿著相機喀嚓喀嚓拍個不停。

這時候,一個老道士擋在了我們麵前。

是的,我沒看錯,是一個在和尚廟裏的老道士。這道士花白頭發,戴副眼鏡,梳了一個鬆散發髻,披了身髒兮兮的道袍,有點像是電視劇《西遊記》裏的鹿力大仙。他手裏還提著一個小旗杆和一個小馬紮,旗杆上寫著“算命”兩個字。

“這兩位,要不要來算算命啊?不準不要錢。”老道士張嘴就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標準得像是新聞聯播播音員。

我和木戶加奈都樂了,我開口道:“你一個道門弟子,怎麼跑來佛家的廟裏搞這一套,不怕佛祖說你搶生意嗎?”

老道下巴一抬,一臉不屑:“我告訴你們,正經和尚是不會算命的。佛門經典一萬三千六百卷裏,沒一句教人求神問卜。所以凡是求簽看相的和尚,都是不遵戒律的野和尚,糊弄愚夫氓婦而已。我們道士搞算命,才是本職工作。”

我聽他說得有趣,索性停下腳步,把我的八字報過去。老道把旗杆戳在泥土地上,小馬紮一紮,大馬金刀坐下去,掐指算了幾下,雙目“唰”地睜開:“你這命格不錯,山道中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