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金玉為盟(班鈺人李玉)
這座不大的廟裏,住著許多個光頭。
他們分別叫慧真、慧明、慧方……
唯獨一個沒有剃頭,也沒有法號的,他年紀很輕,還未加冠,哪怕身著顏色素淡的僧袍,也掩不住他的昳麗容顏。
他們稱呼他為“公子”。
公子姓李,名玉。
是洛陽延津侯的兒子。
他出身高貴,但可惜享不了福。因他自幼多病,是有邪祟相侵,便隻能養在寺廟裏,衝衝他身上的煞氣。
和尚們待他多有關照。
好東西總要記掛他一份,倒也依舊養出了幾分嬌貴氣來。
此時剛剛入夏,寺廟裏養了一池子的荷花,不知為何怎麼也開不了。
少年坐在池子邊上,手裏支了個長杆,剛探進水裏,就有和尚跑了過來:“公子!公子……”
“今個兒我不吃酸棗糕了,牙疼。”少年頭也不回地應道。
“不是,不是酸棗糕。”和尚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你家裏人來、來尋你了。”
少年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麵露歡喜之色,眉眼都隨之點亮了。
他一撈沾了水的僧袍下擺,疾步朝外走去。
等到了寺廟門口,住持還有幾位德高望重的師兄、師叔,都已經立在那裏了。
少年沒由來地心底一跳,邁出門去。
不見父母,不見長姐,更不見他熟悉的廝與嬤嬤。
隻見石階之下,青年男子,騎於高頭大馬之上,頭戴玉冠,身著白袍,袍子上麵印有萬字紋與藤紋,模樣俊美且風雅。腰間垂下一支玉笛,玉色瑩潤,如其人。
少年立在那裏,一時失了動作。
男子卻是霎地一笑,眉間的疏淡漠然,登時去了七八分。
他朝少年伸出手來,道:“不記得我了阿玉?我是你姐夫。”
是未婚的那種。
阿玉心道。
他的姐姐還在母親的腹中時,就與班家的獨子班鈺人定了親。
班鈺人年長姐姐一歲,長他五歲。
他三年前回家探親時,隱約記得那時的班鈺人中了進士,意氣風發,堪堪成了太子近臣。隻是他走的那日,聽班家上下因罪下了獄,母親還,不要因此就疏遠了班鈺人,若能出獄,依舊還是他們家的女婿。
他出來了?
阿玉遲疑著走上前去。
此時班鈺人也在打量他。
少年公子,著月白色僧袍,也依舊如擁錦衣華裘。生來高潔而美麗。
班鈺人其實已經不太記得清楚,李蝶的弟弟長什麼樣子了。
但再見時,少年的模樣霎地就嵌入了眼底。
他像一塊美玉。
不負其名。
班鈺人眸光微動時,驟然彎腰俯身,然後伸出手去,強扣住了少年的手腕,將他用力一抓,便將瘦弱少年抓到了自己的馬背上。
阿玉驚了一跳,脫口而出喚了聲:“姐夫?”
班鈺人高聲道:“告辭!”
他的嗓音好聽。
順勢落在阿玉的耳中,便如同樂器敲擊一般。
班鈺人勒馬掉頭,拍了下阿玉的屁股,他道:“阿玉抓緊了。”
阿玉瞪大了眼。
震驚於印象中的翩翩公子,行事怎麼會粗魯無禮。
然而他還不知,這還算不得粗魯無禮。
班鈺人帶著他,疾行了三個日夜,最後停在了洛陽城郊一處山莊門外。
莊子外立著許多粉衫侍女。
侍女們齊齊朝他們躬了躬身:“恭迎主人。”
阿玉忍不住扭頭問:“不是回家嗎?”
男人輕描淡寫道:“阿玉,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
“我要回洛陽城中的家!”
班鈺人翻身下馬,朝他張開了雙臂。
這三日裏,班鈺人總是做這樣的動作。因為李玉不會騎馬,從未學過。每回要下來,就得有人接著。
此時日頭正毒得很,照在頭頂上,叫人心生一分焦慮。
阿玉猶豫片刻,還是跳入了班鈺人的懷裏。
此時他才聽得班鈺人道:“你哪裏還有別的家?阿玉,你家中上下四百餘口人,一夜被悉數屠盡,如今還未尋著凶手。”
阿玉腦中“嗡”一聲響,不自覺地揪緊了他的衣襟。
兩行眼淚從眼眶裏滾滾而下。
班鈺人垂眸望著他默默落淚的模樣。
班鈺人輕聲道:“隻有我照應你了,你若回去,隻怕正叫那仇人捕了你這條漏網之魚……”
阿玉思緒恍惚,張張嘴,卻怎麼也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