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交代得清清楚楚。
將自己喜歡的東西,都大大方方分予了旁人。
每個人都得了他的好。
那幫又窮又苦的和尚,收到信定是分外歡喜的。
誰又知他剛滿門被滅呢?
班鈺人眸光微動。
李家怎麼養出了這麼一個白兔呢?
仿佛從他身上,尋不到一絲一毫的暗色。
阿玉寫好了信,折入信封中,交予了班鈺人,道:“煩請姐夫替我送一送。”
班鈺人應了聲,隨手揣在了胸口。
他沒有立刻離去。
阿玉不想同他多話,便自顧自地到床上睡下了。
這一睡下,就做了個噩夢。
阿玉心疼肝疼,渾身上下都覺得疼。
他流著眼淚醒來。
朦朦朧朧一睜眼,卻是瞧見了班鈺人的模樣。
班鈺人的手掌寬大,輕易地掐住了他的臉,班鈺人問:“怎麼哭了?”
阿玉不想同他夢見了阿姐,夢見了父母。
他就隻道:“牙疼。”
“很疼嗎?”
“疼。”
班鈺人定定地盯著他看了會兒,像是瞧夠了他落淚的模樣,這才起身道:“我去給你找藥。”
阿玉哭了會兒困勁兒就又上來了。
他耷著眼皮,睡得朦朧時,班鈺人往他嘴裏塞了根木條,一股子藥味兒。
班鈺人:“咬緊了。”
阿玉近來都沒心思吃糕點,早就不怎麼疼了。
他鬆鬆地咬著木條,覺得又苦又澀又麻,隻想接著睡。
興許夢裏還能再見阿姐與父母罷……
班鈺人卻不依不饒,硬要他咬緊一般。
男人輕笑一聲道:“我摸摸,你這牙是使不上力氣嗎?”
罷,就將手指探入了他的口中,沿著他的口腔內壁,再按住了牙槽,一點點摸了下來。
阿玉一下清醒了。
咬也不敢咬,自然合不上嘴了。
幾縷銀絲都從嘴角滑落了下來。
阿玉頓生羞恥心,忙支支吾吾地出聲,一邊去推班鈺人的手。
班鈺人這才緩緩收起了手。
他這下倒像是心情極好一般,大笑道:“都怪你時候糖吃多了罷?”
身上的那絲詭異與漠然,頓時都去了幾分。
好似還是阿玉印象裏那個姐姐的未婚夫,班家翩翩公子的模樣。
班鈺人摸完了牙。
意猶未盡地起身,又給阿玉放下了帳子,而後才轉身離去。
阿玉聽見了門合上的聲音,才終於又重新放鬆地睡去。
第二日一早班鈺人就不在山莊裏了。
他為皇帝辦事,來去匆忙。
班鈺人依照上頭的吩咐,陪著太子赴了一個宴。
宴上太子憤而摔碎了手邊的酒杯,舞姬登時也化作了刺客,現場亂作一團。
班鈺人一連殺十人。
太子卻不知何時落進了水裏,大聲朝他呼救:“救我!救本宮!快!鈺人!”
他冷眼見著太子嗆了幾口水,這才溫聲道:“臣這就來!”
罷,到了那岸邊,蹲下去,與太子道:“恐怕臣不大會水……”
太子哪管那麼多。
他臉色煞白,隻餘手上一股本能的死勁兒,揪著班鈺人的衣擺就將人一並拽下去了。
班鈺人到底還是救了太子上來。
二人都是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
宮人們此時才連滾帶爬地趕進來,抓著披風往二人身上裹。
班鈺人緩緩站直了身形,突地臉色一變。
太子轉身道:“本宮要賞你……”
他話到一半,頓了頓,問:“愛卿麵色怎麼瞧著不大好?可是剛才磕著哪裏了?”
班鈺人搖了搖頭,神色平靜地從胸口取出一封信。
那信被浸透了,字跡暈了個一塌糊塗。
太子見狀,不由笑問:“可是誰人寫給愛卿的情信?”
班鈺人道:“不是。”
而後他纖長有力的手指拎住薄薄的紙邊,將它撕碎了。
這不怪他。
阿玉。
信都濕透了,還怎麼能送呢?
侯府素來寵愛兒子,送到寺中去的東西,都是好物。
阿玉要將他的好,分予一群和尚,何不也分他一分好呢?
班鈺人這才接過披風穿好。
他緩緩向前行去,與身邊的人道:“你去一趟法緣寺,將公子的東西,都一並帶來。”
帶來給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