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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魅洲之歲慈(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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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清楚,等到她沒有利用價值的一,她很可能突然“暴斃”,公子大抵會接回她的骨灰,撒在陳國故土,也算主仆一場,沒有虧待她了。

果然,謝長夜的語氣又恢複了一貫的冷靜,輕拈起一顆藥丸。

“那把這個吃了吧。”

歲慈看了一眼,默默接過,無甚表情地吞了下去。

“這叫寒玉蠱,若沒有定期服用解藥,寄主的五髒六腑將被體內的寒蟲冰凍起來,手腳僵硬,無知無覺地停止呼吸,成為一具冰封的屍體。”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謝長夜淡淡的描述中,歲慈仍煞白了一張臉,那個聲音卻陡然一厲,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地:

“上次你因何消失,我不去追究,但同樣的事情,我不希望發生第二次。”

出發那,謝長夜與懷安郡主站在城樓上,目送著送親隊伍如一條長龍般蜿蜒而去。

那馬車上坐著自跟他顛沛流離,一路追隨長大的姑娘,他過終有一要帶她回到故鄉,再不受一點兒苦。

她從前很信他,現在不知道是否還願意相信,但沒關係,即便她不知,知,地知,他知,足矣。

大風獵獵,謝長夜衣袂飛揚,一旁的懷安郡主緊盯著他,似笑非笑地一挑眉:“怎麼,舍不得?”

“舍得舍得……”謝長夜也跟著笑,唇邊低喃著,“有舍才有得。”

他一隻手伸向半空,五指朝下,緩緩並攏,一字一句飄入風中,不知是給懷安郡主聽,還是給自己聽—

“從來舍不下的隻有皇圖霸業,無限江山。”

寒風刺骨,漫雪花紛飛,送親的隊伍在行進了兩個月後,終是抵達大渝邊境,隻要再過了那片結了厚厚冰層的湖泊,就能進入大渝都城。

馬車裏,歲慈粉麵紅妝,穿著鮮豔的嫁衣,就像個了無生氣的木偶娃娃。

這一路上她都沉默寡言,除了經過山川河流時,她會掀開車簾,不由自主地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麵,想著衡如今會在哪裏,過著怎樣的日子,他是否還在執著地追尋著自己的空……

她想起當年在漫星野下,他們徹夜長談,著彼此的希冀,對未來充滿憧憬。

那大概是她生命中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日子。

“哢嚓”一聲,歲慈回過神來,她似乎聽到了什麼破裂的聲音,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隨著那越來越大的“哢嚓”聲,冰湖上一路隨行的隊伍也紛紛感覺到了,終於,有人發出了一聲驚叫:“看,冰層在裂開!”

轟然一聲,冰屑橫飛間,一道銀光破冰而出,湖水瞬間湧上!

人仰馬翻,一片驚慌失措的哭喊中,歲慈的馬車跌入破開的冰洞裏,湖水撲鼻灌來,一雙手緊緊抱住她,帶著她潛入湖底,刹那間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深不見底的湖水下,歲慈又摸到了那熟悉的魚鱗,她顫著身子,在無邊的黑暗中抱緊那個少年,再也克製不住地淚流滿麵。

衡,是她的衡。

她無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從南詔跟到大渝,突破重重險阻,破冰而出,如神祇般降臨在她麵前,點燃了她枯槁般的一顆心。

如果生命中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那就是他,這一次,她不會再鬆開他的手了。

(七)

仿佛得到了一次重生的機會,前塵往事皆如夢幻泡影,歲慈決定像衡的一樣,為自己活一次。

她跟著衡去了一處山穀,那裏的很藍、水很清,卻寂靜得空無一人。

衡拉著她的手仰望長空,眸中依舊是深深的眷戀與向往。

他,這是他的家鄉,赤羽魚人曾經生活的地方,千百年以前,這裏還十分熱鬧,那時他們一族還沒有被剝奪翅膀,還能自由自在地翱翔藍。

但神靈奪去他們的羽翼後,這裏就迅速衰敗下來,有族人不辭辛苦地去往蓬萊仙境,想求得神靈的諒解,重賜赤羽給他們,可統統沒有用,赤羽魚人一族再也不能飛翔了,從此徹底與空告別,隻能仰頭悲鳴,在夢中徜徉際。

歲慈靜靜地聽著,和衡依偎在一起,久久沒有話。

她手心冰涼,越發地怕冷了,但她沒有告訴衡,她知道,這是她體內的寒玉蠱發作了。

如果不回去找公子拿解藥,她恐怕就活不了多久了,但她更清楚,一旦回去,她就再也掙脫不出來了,她將失去自由,失去衡。

所以,她寧願用剩下的生命陪伴著衡,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山穀裏,安詳地死去。

但死之前,她還要做一件事。

而與此同時,南詔國,漓城。

在得知王妃中途被劫的消息後,謝長夜幾乎將銀牙咬碎:“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他沒有想到,事情的演變會一次次超出他的預計,倘若歲慈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她就會發現,一切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他與懷安郡主周旋,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想要保全她的。

行刺一事,他表麵答應郡主,定下置歲慈於死地的計劃,但實際上,那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她若不“死”,懷安郡主如何安心放過她?用來替代歲慈的那具易容屍體他都已經準備好了!

讓歲慈代替郡主去和親,也是絕境之下的將計就計,其實就算她沒有中途被劫走,他也早就安排了人將她替換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偷龍轉鳳”,避開懷安郡主的耳目。

城樓上一番對話也是一半野心一半做戲,不過是為了騙過懷安郡主,那樣精明的女人,連他一絲一毫的表情都不願放過,他又怎敢在大局未定之前行錯一步。

可簡直是意弄人,他精心籌劃,歲慈卻偏偏沒有一次能走到那一步,親眼看到他後半截的安排。

他喂她寒玉蠱,不是想控製她,隻是害怕她會像上次一樣,消失不見。

在看到她疏離的眼神後,他已經不確定,這一次,她還會不會回來?

所以他寧願以這種方式,強硬地留住她,待到大局定下後,他就會將一切和盤托出,她跟著他在南詔吃了那麼多年的苦,步步為營,好不容易看到勝利的曙光,她為什麼就不能再忍忍呢?

“阿慈,你會回來的對吧,即便是為了解藥……”輕聲呢喃著,謝長夜疲倦地閉上了眼眸。

他還不知道,世上不是每件事他都能算透的,更不知道,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

(八)

“沒有水,他會死;沒有我,他會悲傷;但沒有空,他……就不是他了。”

沅水之畔,歲慈向神巫族的長老提出了心中所求。

她想用餘下的生命,為衡做出一對翅膀,一對能真正翱翔際的翅膀,實現衡和赤羽一族千百年來的追尋。

長老唏噓不已,歎息著,便動身去了一趟北伏,拿到了青鸞帝君青羽農的兩片羽毛。

將羽毛交給歲慈後,長老有些遲疑:“歲慈姑娘,你……當真不後悔?”

她將借助這兩片靈羽,以耗損心頭血的方式,繡出一對翅膀,當赤羽繡成的那一,她的生命也將到盡頭了。

歲慈搖搖頭,臉色蒼白:“本來也活不了多久,倒不如成全衡的向往……”

海闊空,看長風掠過浮雲,那樣的場景一定十分美麗吧。

能和衡自由地飛翔一次,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謝長夜來到沅水之畔時,已經是一個月後,他千方百計才查到歲慈曾來過這兒,可當他知道她向神巫族的長老提出了怎樣的所求時,他瞳孔驟縮,難以置信。

長老拄著拐杖,抬頭望了望,歎息道:“算算日子,衡的翅膀應當繡好了……”

當神巫族的長老帶著謝長夜終於到達那片山穀時,恰看見一雙赤羽飛過他們的眼前。

適時夕陽西下,燦爛的霞光籠罩著地,風聲颯颯,一草一木都帶著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赤羽銀尾的少年,銀發如瀑,張開雙翅,背著衣袂飛揚的歲慈,在風中自由自在地翱翔著。

他們笑得那樣歡快,交疊的身影在霞光中朦朧柔和,震撼莫名,而又美得像個夢。

謝長夜怔怔地仰頭,望著長空裏的那兩道身影,跌跌撞撞地想奔上前,卻終是無力地跌跪在地,滴答一聲,水霧模糊了眼前。

他……他還是來晚了嗎?

她寧願變成一具冰封的屍體,也不願再回到他的身旁。他以為他算無遺漏,處處為她安排好了後路,但恍然間他才發現,他從一開始就錯了,世上萬物皆可算,唯有人心,是不能用來這樣算的。

地為盤,蒼生為棋,他什麼都能賭,就是不該拿心頭之愛賭上。

耳邊仿佛又響起當年星野下,他在暗處聽到的那番對話,一個要自由,一個要空,那麼他呢?

他殫精竭慮一世,兜兜轉轉,到頭來卻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

風吹山穀,白雲浮衣。

坐在衡背上的歲慈,感覺到身體漸漸冰冷,濃重的疲倦向她襲來,她緩緩將臉頰貼近了衡的背,唇邊含笑,似乎就要這樣睡去。

而全然不知的衡依舊興奮著,擺動著閃閃發光的魚尾,展開雙翅,帶著歲慈飛過了那輪金黃的夕陽。

霞光籠罩在他們身上,長風掠過衣袂,發絲飛揚,離頭頂那片蒼穹越來越近,就像衡曾經無數次夢到的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