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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奇怪,本如暴雨傾盆的漫天花瓣在逼近謝飛還剩三尺之距時便像是撞入了無形棉絮中。
花雨還在斜向下著。
去勢卻放緩許多。
謝飛所麵對的好像也不是花雨,而隻是堵空當百出的厚厚花牆。
縱然和花牆相向而行,謝飛也能輕鬆在片片花瓣、根根花軸間尋見空隙,頂多用葬花劍撥開些許花瓣密實處,從容走過這厚花牆。
隻是為免被這些花瓣繼續煩擾,謝飛也給予了還擊。
道道銀芒在這花牆中穿梭來去。
十數息之後,花瓣盡成齏粉,花軸皆為爛泥。
徒留一地斑斕花彩。
花太香見此沒有太過意外,眼神卻黯淡了不少。
這是花太香少有的慍色。
花太香未趁此宣泄怒意,反是耐著性子,問道:“這招是‘落絮輕沾撲繡簾’?”
謝飛歎道:“是了,養花人總有葬花之時,無怪乎會去讀這首詩。”
花太香好像聽到了這些年來最好聽的笑話,不禁笑得前仰後合。
換在不識花太香之人眼中,恐怕會被這笑得花枝亂顫的美人迷得神魂顛倒。
不待一臉疑惑的謝飛發問,便聽花太香哂笑道:“曹大家的巨著已傳誦千載,無數女子將之視若閨中不可不讀之書,風塵女子尤愛其中故事與詩詞,區區一首《葬花吟》,她們無聊時能品,她們賣笑時能唱。你隻是將所創劍法強套入詩詞中,又何必高高在上,自以為是!”
謝飛聽到“她們賣笑時能唱”心生怒氣,再聽到“高高在上”時,又尋思花太香所言不差,自己視若珍寶、旁人視如糞土之事多了去了,拿旁人所作詩詞引以為傲無怪惹人恥笑,遂不爭辯,認下奚落。
花太香沒料到謝飛這麼直白地“低頭認錯”,輕哼一聲,伸手朝草甸中開得處處花團錦簇的淡紫色花被一番招搖。
那一朵朵淡紫色的蔓馬纓丹應招脫離花梗。
先聚合成片,後接續成段,終化作條十餘丈長的紫花巨蟒盤旋著向謝飛纏裹而去!
人“蟒”相鬥中,謝飛一次次將“花蟒”身軀攪散轟碎。
可“花蟒”的身軀總能迅速填補,斷軀重生,再與他的劍鬥個難舍難分。
謝飛深知此“蟒”非彼蟒,無七寸可尋,或說真正的七寸就是花太香本尊。
幾次三番想撇開“花蟒”,欺近花太香。
卻總屢屢被“花蟒”纏附住身軀,雖無傷損,可行動間總要慢上那麼一拍半拍。
如此也教花太香有充分時間與餘地做出避讓。
當然花太香除了祭出蔓馬纓丹花陣外,也沒一味退避。
見已稍占上風,便趁熱打鐵,以二十四節氣花陣加緊攻勢,徐徐積攢優勢,圖取勝勢!
芒種花陣,玉簪已過了花期,花未開恰如簪頭。
從花枝上脫落後,猶若箭矢激射向謝飛。
謝飛本已被“花蟒”纏得挪步為艱,再有銳比麥芒的玉簪劈頭蓋臉打來,哪敢輕攖鋒芒,隻得退避三舍。
花太香摘下朵木芙蓉。
此花黃色花芯被六七層深紅如人舌的花瓣拱托直立。
將花梗置於雙掌間搓動,花朵旋轉著升入空中。
那一片片深紅花瓣似罩冰霜,花瓣尾端漸趨變白,像是染了寒症之人的舌頭。
整朵花似乎變得越來越沉,可旋轉飛升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飛旋至謝飛三丈外,片片花瓣方才脫離花芯花軸,席卷向謝飛!
如此再三,花太香送了四朵木芙蓉,為謝飛布下無所不至的霜降陣,進一步限製其行動空間。
謝飛一退再退,當無處可退時,唯有絕處逢生。
他劍法一變,以魚死網破的架勢帶動著芒種“花蟒”和霜降“飛霜”直朝花太香去處而去。
“隨花飛到天盡頭!”
花太香看明白謝飛這棄守盡攻的取舍。
嘴邊擒笑,折下幹枯的桃花枝,抖了個劍花。
滿園花朵再為花太香所召喚,頃刻間聚攏為花卷,伴著花太香迎向被“花蟒”咬住下半身的謝飛!
一股氣浪波紋以葬花劍與桃花枝相擊的中心蕩開,澎湃洶湧,聲若滾雷。
整座禦花園過半花枝折斷低垂。
“花蟒”也好,花卷也罷,適才飄蕩在空的花朵花瓣簌簌下落。
下了場名副其實的花雨。
花雨中謝飛和花太香隔著半丈相向而立。
謝飛麵色慘白,手中的葬花劍已垂指向地。
瞧來甚是妖異狼狽,無法與花雨成畫。
花太香更是麵無血色,心口一點櫻紅在青衫上逐步綻放,手中還握著那根桃花枝。
即便葬花劍不是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卻也是實打實的利劍,可那尺長桃花枝竟未被斬斷,甚至還冒出了幾處粉色花芽!
但謝飛並沒心思去理會那反常開花的折斷花枝。
因為他的視線全在花太香臉上、嘴上。
花太香的嘴上咬著朵白薔薇。
大半朵花都已爬滿血色的白薔薇!
謝飛一抹右側下顎,果真有滑膩感,再看手上血跡與那白薔薇的血色如出一轍。
他不知自己是何時中招的,仔細審視了番自身狀況後,確認最少三天內無法大動幹戈。
回想起一些過往片段,恍然道:“原來,封辰是死於你手。”
花太香笑了。
隻是微笑。
他怕嘴中薔薇一掉,再沒力氣撿起。
他含笑倒下,與花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