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著藥瓶,心氣莫名順了下來。
不過,這藥,怕是暫時不能用了。
他看向窗外,透過層層矮屋,望向村頭村長家的方向,目光逐漸變得有點凝重。
成敗在此一舉,希望,不要有所變故才好。
那廂,問尺實在好奇,繼冷戰一個時辰零三刻後,它終於忍不住主動開口了。
“他那個紅疹,明顯不是被蟲子咬的。”
傅長寧拎著布包往藏書館走,神識傳音:“我知道。”她語氣平靜,“他應當對某樣東西過敏,那紅疹是刻意用過敏物引發的風疹。可能他們本來也沒想弄得這麼嚴重,可沒有大夫,沒控製好。”
問尺不解:“那你為什麼還……”
依它看,這群人就是不作不死典範,有什麼好幫的?
傅長寧:“幫忙需要理由嗎?如果一定要一個理由的話,你可以認為是醫者仁心。”
這就是說它冷血咯?
問尺氣結,又不想搭理她了。
傅長寧的醫術是跟爺爺學的,但老實說,有點半吊子。畢竟爺爺去世時她才七歲,再是耳濡目染,認知水準也有限。
爺爺留下的醫書不多,這些年她也陸陸續續看了些,可沒出過診、看過病,終究缺了幾分沉澱。上次的藥茶,真要說起來,還是占了靈氣灌溉的便宜。
這藥膏還是她偶然一次翻爺爺留下的行醫手劄看到,根據上邊留下的方子配的。
找了許久的藥,才配成這一小瓶。
配的時候,想的是吳氏對花粉過敏的事。
可等配完了,卻也沒必要送出去了。
雖說不欲插手這些人之間的事,可眼下她琢磨著離開,這藥膏給了有用之人也好。
總好過放在那裏,白白浪費。
傅長寧隱約能猜到,這些人大概是想借著風疹的由頭,把左淵合情合理地從王道長的監視下抽出來,去做別的事。
畢竟在他們眼裏,王道長是能辟穀數年滴米不進的“神仙”,很難保證沒有什麼特殊手段。
但他們具體要做什麼,傅長寧就不知道了。
她再聰明也沒法憑空臆測。
不過,不管要做什麼,總歸,隻要不影響到她和她身邊的人就好。
這個念頭,在夜裏醜時被徹底推翻。
一整個下午,傅長寧都待在藏書館裏,能翻的書都翻過了。
可大周國本就崇尚儒學壓製道學,便是如今道學隨著京中道觀受到天子器重而崛起,卻也沒到能著書立說且廣為推行的地步,她能堅持用上兩年已是不易。
人有窮物有盡,天公地理,傅長寧接受得很平靜。
在放下最後一本書時,她已然做出了決定。
——她要離開李家村。
為著這個,傅長寧很早就離開藏書館回了李家,今夜也難得的沒有修煉,而是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
但睡著並不代表她注意不到外界的情況。
約莫亥時的時候,隔壁左淵的房間便傳來了些許動靜,片刻後,有人踏著窗欞離開了李家。
他也許自以為聲音很輕微,可卻瞞不過如今已經練氣二層的傅長寧的耳朵。她皺了皺眉,沒搭理,翻身繼續睡。
一直到醜時,傅長寧心頭突然浮現一種強烈的預感。
咚咚——
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像是有什麼極為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這是修煉之人常見的天人感應。而放在傅長寧身上,更是尤為明顯。
她從夢中驚醒,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穿衣往外趕。
天河珠內的問尺被她嚇到,也顧不得自己還在單方麵冷戰,連忙問:“怎麼了怎麼了?”
它看著雙眼泛著嚴重紅血絲、整個人神情恍惚的傅長寧,心裏一個咯噔。
傅長寧形容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心髒咚咚咚地如同一柄巨錘在胸腔裏砸動,一聲比一聲快,一種全身的血液都將凝結的恐慌感如影隨形地伴隨著她,讓她整個人恍恍惚惚不知所往何處,隻能茫然著跟著那股念頭跑。
從村裏,到後山。
從山下,到山腰。
她沒學過什麼有用的身法,問尺說身法得搭配功法,不能隨便學。
於是便隻能全力運足靈氣,向遠方掠去,甚至顧不得任何消耗。
終於,她看到了前方的目的地。
那塊,她最熟悉不過的地方。
爺爺的墳地。
泥土新翻,棺蓋半開,白日裏才見過的王道長佝僂著腰。
恰逢月色被烏雲籠罩,沉沉夜色下,他的臉色被映襯得如同鬼魅般森冷可怖,踩在墳溝裏低頭翻著什麼。
他在刨墳。
掘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