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又黑了,船艙中黑峻峻的,隻有門外隱隱地投進一些火光。
陳文心四下一望,房中確實無人。
她掙紮著爬起來,見身上穿著一件輕薄的淺碧色春衫。看袖子是整條通透的紗製,便知是紅柳的衣裳。
她隻覺渾身冰冷,腳踏在船艙的地板上,更是冷得沒有知覺。
除了內側的一扇門外,船艙中還有一扇小小的木窗。
陳文心靠過去試圖推開那木窗,卻怎麼也推不開。
吱呦--
船艙的門被打開了。
陳文心回頭去看,看見紅柳端著一個餐盤走了進來。
她還保持著推窗的動作,紅柳淡淡道:“窗是外頭上了鎖的,推不開。”
她連忙抽回手,有些尷尬地衝紅柳一笑。
紅柳把飯菜端到桌上擺好,“姑娘快些吃飯吧,你病著,就別光著腳踩在地上了。”
她從一個大箱子裏拿出一雙粉色的繡鞋,擺在她腳邊。
“這是我的鞋,我的腳比你大一些。姑娘若不嫌棄,暫時穿穿。”
陳文心的鞋在水中濕透了,又不好明目張膽擺出去晾曬。
那鞋上綴滿了玉片,太過顯眼,隻好放在船艙裏陰幹。
陳文心早就餓得一塌糊塗,當下趿了那繡鞋,走到桌邊。
隻見是一道白煮的稀粥,外加兩碟子揚州本地的醬菜,竟然還有鹹鴨蛋。
她道:“日間所言不過是口角之爭,實非本意,還請紅柳姑娘不要介意。”
她一生氣口不擇言了,她的本意才不是說他們這些反清複明的人該死。
隻是那姓柳的男子目露鄙夷,叫她看得實在難以容忍。
她堂堂正正的一個人,行的端走得正,憑什麼用那種眼光看她?
“我家祖之事乃是實話,諸位所謀也不可謂不義。大家都是漢人,都是在戰亂中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如今各為其主,隻為生存罷了。”
紅柳深深看了她一眼,“各為其主,漢人的主在南明,為何要認滿清的主?”
陳文心正色道:“大清朝廷的漢民有多少,姑娘知道嗎?”
“在姑娘心目中,民貴,還是君貴?我竊以為,民為貴。”
“百姓在漢人朝廷中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前明末年民不聊生,屍橫遍野,你們複的是這樣的明嗎?”
“如今皇上治下,勤政愛民,姑娘稍稍打聽,便可知道皇上在宿遷救了多少災民。”
紅柳愣了愣,“宿遷一帶百姓都誇你是個活觀音,若非如此,你以為柳大哥還會留你性命嗎?”
“我說不過你,我也知道你是個好人。但你也別想說服我易主,這是不可能的。”
紅柳把餐盤收起,臉色不大好看。
“姑娘吃飯吧,我不打擾了。”
“等等。”
陳文心終於體力不支,坐在了椅上。
紅柳回頭看她,她蒼白的麵上露出一個微笑。
“還是多謝紅柳姑娘照顧之恩。”
紅柳聞言,抿著唇輕輕一點頭,便退出了屋子。
她的衣著妝發,與陳文心初見她時並無什麼區別,那麵上的神情卻有很大的差別。
褪去妖嬈萬千,盡是愁苦堅韌。
聽他們說,皇上封鎖了揚州的各處水陸關口。
紅柳是在皇上麵上露過麵的,她離不開揚州,那麼皇上找到她,是遲早的事。
她可謂必死無疑。
至於那姓柳的男子,還有其他的同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