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義身邊的兵士都知道,他曾說過要找到一位容貌勝於自己的女子。
她的容貌有所不及,陳文義未必看得上自己。
若是家世上再差一大截,她就真的配不上陳文義了。
“阿瑪在家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說……”
她委委屈屈地抬眸看了陳文義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陳文義抬起茶盞,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
“說是勤嬪有意針對宜嬪,針對你們郭絡羅家?”
陳文義淡淡地把她未說完的話說出來,看著郭絡羅明鴛一臉詫異的神情,不以為意。
“你還小,偏聽偏信於你阿瑪和姐姐,這也是尋常事。”
郭絡羅家的人實在是無恥,起先是宜嬪設計陷害陳文心,要搜查翊坤宮。
現在宜嬪自作自受,把罪責都推給自己的母家,還要說是陳文心刻意針對。
陳文義心中厭煩,隻是跟郭絡羅明鴛說這些也沒用,這個小丫頭本性不壞,隻會聽家人的話而已。
她微微咬著唇,想著陳文義話中的意思,便是她阿瑪和姐姐所說的,並非事實。
那事實又是什麼呢?
“陳大哥,你別生氣。”
她委屈道:“我沒說是勤嬪娘娘的錯……”
陳文義歎了一口氣,對於一個尚未成年的小丫頭,他說得太晦澀,難免讓她摸不著頭腦。
“我隻和你說,勤嬪與宜嬪不睦,實是因搜查翊坤宮之事。此事是宜嬪陷害不成,才使得二人結怨。”
“香肌丸之事,是你父母和宜嬪違反宮禁,勤嬪協理後宮,秉公執法罷了。孰是孰非,大家心知肚明。”
他放下了茶盞,起身道:“我知道你本性純良,不希望你家人的爭權奪利汙染了你。”
他言盡於此,拱手告辭。
倘若有一天這個小小的、天真的郭絡羅明鴛,也變成那個宜嬪,那是件多可怕的事。
權力使人迷失,物欲使人沉淪。
他不希望郭絡羅明鴛,在這樣一個是非不分的家庭中,漸漸變得和他們一樣不擇手段。
他跨上馬背,望著遠處湛藍的天空,心裏想到的是另一個人。
她是隻比郭絡羅明鴛大一歲的小丫頭,她沒有明鴛幸運,在十四歲的年紀就進了宮,麵對許多不應該由她麵對的東西。
假如宮城不會改變她,歲月不會侵蝕她。
他希望,她永遠還是那個天真的少女,在自己麵前喊著二哥,撒嬌要他買糖葫蘆去的少女。
念念。
他的手收緊成拳,眸中染上了冷色。
聽聞,她和皇上已經十數日未曾見麵了。
她的心裏,一定很不好受。
揚州那件事,終究成為她難以化解的心結。
一葉落而知秋,感情中一旦起了猜疑,矛盾會越來越多。
就像在冰麵上砸一個小口,那裂紋會像蜘蛛網一樣蔓延開,一直能蔓延到平湖中央。
無論她和皇上的感情如何,他隻希望她不會受到傷害。
他麵色冷然,握緊韁繩,策馬先前奔去。
在他身後那座茶樓之上,緋衣的少女站在窗扉旁,一直望著他的背影。
他的背影在馬上英姿颯爽,帶著冷若謫仙的氣息,在她眼中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的唇角,揚起了一絲喜悅。
陳文義對她的態度,還是那樣淡淡的,帶著疏離和冷漠。
看似冷若冰霜,實則並非冷血無情。
否則他不會帶她來茶樓說話,分明是顧及她身為女子的閨譽和名聲。
他說,她本性純良。
這區區四個字,從他口中說出,比旁人多少誇讚都更令她欣喜若狂。
他說的話,她都信。
她笑著提起裙角,自顧自地轉了一個圈。
什麼父親被貶官,姐姐被禁足,這些令她煩心的事情,似乎一下子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隻要她不放棄,就這樣繼續纏著他,讓他天天看見自己。
總有一天,陳文義會看見她的,看見她更多的好。
她笑著抱著自己侍女的雙肩,“搖紅,我好歡喜,我好歡喜!”
我好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