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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3 / 3)

男孩走到棚子下麵,遞上了紙條。瘸子彼特掃了一眼,不由得吹了聲口哨,道:“小子不賴啊!比很多大人幹得都多。來,這是單子,看看你想換些什麼。你識字嗎?哦,識得,真了不起!這單子上的詞我也隻認得一大半。嘿,不要看那邊,那上麵的東西你現在還換不起!看從這往下的。”

彼特用自己的粗手指在長長的清單中間一劃,男孩便向單子上望去。他的目光停留在“飲水”那一欄,又一路向上望去,直到視線被彼特的粗手指擋住為止。

“就是這個。”男孩用纏滿了布條的手指點著清單。

彼特登時叫了起來:“啊哈!三級飲用水!小子,你一定是個貴族吧,聽說貴族們的身體都嫩得隻能喝純水,就是那種一點雜質也沒有,根本不會輻射的水!”

“就是這個。”男孩指著清單,聲音平得一點波動都沒有,讓人都有些懷疑這會不會是人工合成的聲音。

彼特聳了聳肩,從身後一堆木箱中翻出一罐同樣看不出年代的飲料,扔給了男孩。“給!三級飲用水,奢侈的小子。”

男孩將飲料罐小心地收入毛毯裏,轉身要走,瘸子彼特撓了撓頭,拿過拳頭大小、硬得象礦石一樣的黴麵包,扔給了男孩:“小子,挖礦是個力氣活,不吃東西可不行。拿著這個,記著,你欠了瘸子彼特五分錢,明天從你的工錢裏扣!”

男孩接過了麵包,同樣小心地收入毛毯中,然後向瘸子彼特深深鞠了一躬,這才向黑暗中走去。

黑暗籠罩的荒野裏,數十雙狼一樣的目光盯上了男孩,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那小子今天幹得好象不少,要不我們過去看看他都換了點什麼?說不定是半條麵包。”

“我敢打賭,他懷裏肯定有一大塊烤凶暴鼠肉!”

旁邊一個懶洋洋、卻透著股凶殘的聲音接過了話頭:“嗨!那邊幾隻新來的菜鳥,你們不知道老漢斯的規矩嗎?在他的地盤上,誰也不能搶換來的東西。”

先前的聲音顯然不太服氣:“老漢斯?他能管得了什麼?這種老頭我可以打十個!”

那懶洋洋的人笑罵道:“就憑你?給老漢斯舔屁股都不配!”

被罵作菜鳥的人還不服氣,正想爭辯,誰知道對方忽然就沒了耐心,打了聲呼哨,叫道:“小子們,把這個想搗亂的家夥切碎了喂腐狼!”

十餘個黑影應聲而起,圍攏過來。

短暫慘叫聲過後,荒野又恢複了寧靜。人們要抓緊時間休息,明天才能多背一筐礦石出來。

倉棚中,瘸子彼特已看不見男孩的身影,他抓了抓已沒剩幾根頭發的腦袋,喃喃地道:“這小子要去哪裏?要是他被腐狼吃了,我的五分錢可就泡湯了。嘿,老漢斯,你說我的錢不會泡湯吧?”

一直斜靠在棚柱上的老漢斯攤了攤手,道:“天曉得。”

瘸子彼特吃力地站了起來,開始收拾起操作台上的食物和紀錄清單。他僅剩的大腿粗壯有力,足夠撐著一百多公斤的身體在倉棚內跳來跳去而不用拐杖。他拿起男孩交過來的最後一張紙條,剛要順手扔了,忽然想起了什麼,又看了看,自語道:“三級飲用水,真不知道他要這個做什麼。礦坑裏的輻射可比鎮外的汙水要強烈得多,這可不是喝點幹淨水能夠解決的。”

老漢斯從彼特手裏拿過紙條,掃了眼上麵的數字,便將紙條揉成一團,隨手扔到了倉棚外的火坑裏。

老漢斯咳嗽幾聲,吐了口濃痰,道:“彼特,回頭告訴瘋狗麥德,從明天起每筐少扣那孩子十公斤份量。如果他能在這幹滿一個月,就給他算足額的份量。”

彼特說:“這好象有點不合規矩。”

“他在養孩子。”老漢斯點了根隻剩一半的香煙,說話的聲音有些沉悶。

彼特有些吃驚地抬起頭來,道:“什麼?他才多大,怎麼會要養孩子?”

老漢斯吐出個煙圈,說:“三歲以下的孩子,如果一直喝沒有輻射的水,吃幹淨的東西,對,就是一直吃該死的三級水和食物,那麼長大後就不會變異。”

彼特眉毛一挑,道:“老天!我還以為每個人都是要變異的呢。不過你怎麼知道這些?”

老漢斯平靜地道:“因為我也養過孩子。”

彼特吃了一驚,道:“你可從沒說起過這些。他多大了?該有二十歲了吧,老天保佑,他可千萬別跟你一樣的醜。”

老漢斯笑了笑,道:“那時候我很窮,沒辦法找到足夠多幹淨的水和吃的。他五歲的時候發生了變異,沒有挺過去。”

彼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沉默一會,才說:“老家夥,抱歉,我不該說這些的。你知道……哦,我這輩子還從來沒碰到過一個能生孩子的女人,也就沒機會養個孩子。”

老漢斯重重地吸了口煙,望著倉棚外帶著滲淡綠色的夜空,道:“夥計,你從來不需要跟我說這些。當初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變成腐狼的食物了,公司代理人的位子也輪不到我來坐。”

彼特抱起一個將近五十公斤的給養箱,單腿一撐,跳起一米多高,將給養箱輕輕放在最高的架子上,又撓了撓頭,說:“我可不是存心救你。你知道我可是格鬥域的高手,那個時候強化防禦的能力就已經是二階了,那頭狼王隨便怎麼樣都咬不死我。可是你不一樣,象你們這種玩類法術域的軟蛋,它一口就能把你的半邊屁股給撕下來!”

老漢斯將手中的小半截香煙遞給了彼特,拍拍他的肩,道:“夥計,早些睡吧,這麼晚了,不會有女人來這裏的。”

彼特狠狠吸了口煙,憋在肺裏,直到再也忍不住才吐出來。老漢斯已經回到鐵屋裏去了,隻聽撲通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代表著他已經將自己扔在了床上。瘸子彼特從操作台下拖出一隻綠漆鐵箱,從裏麵小心翼翼地取出本爛得隨時都可能散掉的雜誌,借著篝火的光芒,一頁一頁地翻了起來,鼻息漸漸粗重。

雜誌的封麵忽然脫落,掉在了地上。封麵上那身材火爆的妖豔女人已因年代久遠的原因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不過仍然可以看到封麵上那醒目的《PLAYBOY》。在封麵下邊,一行小字標示出了這本雜誌的出版日期:1982年2月號。

不管荒野中的流民新來了多少,也無論原來的流民莫明其妙地消失了幾何,太陽從來都是照常升起。

男孩和昨天一樣,剛好人們都下了礦道時到來,在太陽完全沉沒的一刻出礦,挖出的礦石也和昨天一樣多,換的東西也一樣。惟一不同的是他欠瘸子彼特的錢從五分變成了十分。

一個月後,或許是有足夠多的食物吃,或許是男孩的力氣見長,每天賺的錢比以前多了一些,於是他欠瘸子彼特的帳一天天減少。

荒野中的生活單調而又重複,一年時光就這樣過去了。

在這個時代,能夠單調重複地活著,已經是難得的幸福。能夠不用和腐狼搶奪食物,也有輻射度不那麼強烈的水喝,還有什麼可以奢求的呢?至於無聊,那是太過奢侈的話題,隻有瘋子才會偶爾想想。

最初的時候,流民中還有新來的菜鳥想打男孩的主意,可是他纏滿全身的布條嚇住了他們。這個年代至少有數十種能夠強烈傳染,而且無藥可治的病,這些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腐爛。許多人都在暗中猜測,在那些布條下麵,究竟已經爛成了什麼樣子,並且打賭他還能活多少天。然而當最大膽的賭徒設下的期限也過了之後,就有四個膽子足夠大,而且足夠無知的菜鳥在黑夜中尾隨著男孩遠去。有三個人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回來的那一個則是跟丟了男孩的行蹤。第二天一大早,流民們便發現那個人被高高吊在老漢斯屋外的木杆上,那穿黑西裝的保鏢用那杆雙發霰彈槍足足朝他轟了十發,他仍未斷氣。在如何折磨人方麵,黑西裝顯然頗有天分。

從此之後,流民中的老鳥都知道千萬不要打那個男孩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