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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路未可知(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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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蹲下,“回家。”

小六趴在了他背上,對相柳諂笑著說:“大人,我回去了。”

相柳盯著十七打量,小六一著急,居然孩子氣地用手捂住了十七的臉:“你別打他的鬼主意,他是我的。”

相柳愣了愣,唇角上翹,又立即緊抿住了,他微微咳嗽了一聲:“經查實,你是清水鎮的平民,對我神農義軍無惡意,現放你回去。”

小六也隻能裝模作樣地說:“草民謝謝大人,草民回去後,一定廣為宣傳大人的仁愛之心。”

士兵散開,十七背著小六,快步離開。

聽不到背後的聲音了,小六才有氣無力地說:“十七,我渴。”

十七輕輕放下他,把裝水的葫蘆給他,小六喝了幾大口,長出了口氣,“我們快點走吧,那個相柳心思詭異,萬一反悔就慘了。”

十七蹲下,小六想起他對身體觸碰的排斥和厭惡,可如今也不可能有其他辦法,小六小心地趴到他背上,“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願意背人。你就想象我是塊石頭,可石頭不會發出聲音……那你想象我是頭豬,一頭會說人話的豬,對了,你討厭豬嗎?要不然你想象我是一隻……”

十七的聲音低低傳來,“我就想象是你,我願意……背你。”

小六愣了一下,喃喃說:“那也成,你就想象我是一隻我。”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嗬嗬地幹笑,笑到一半停下,哼哼唧唧,“十七,我背上疼得很,你陪我說會兒話。”

“嗯。”

“十七,你怎麼找來的?”

“有跡、可查。”

“哦,你很善於追蹤,是以前學的?”小六想起他肯定不想回憶過去,“對不起,你不想回答就別回答了。”

“十七,那個相柳很陰險,以後見著他小心一點。如果讓他發現你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他肯定會打你的主意。”

“嗯。”

“嗚嗚嗚,這次虧大了,沒賺到錢,卻把自己賠進去了,我怎麼就被相柳這個死魔頭盯上了呢?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十七停住了步子,扭頭想看小六,唇碰到小六額頭,溫熱的氣息拂在小六臉上,十七立即僵硬地移開,“別……怕。”

也許因為剛被相柳折磨過,也許因為堅硬的殼子被撕開的縫還沒合上,小六很貪戀這份手邊的依靠,閉著眼睛靠著十七的肩膀,臉頰貼著他的脖子,小貓般地蹭了蹭,“我才不怕他,我就不信天下沒有能毒倒他的毒藥,等我配出毒藥的那天,我就……”小六用手做了個惡狠狠揉碎一切的樣子。

“十七,回去後,什麼都別說啊,不要讓老木他們知道,老木和神農打了半輩子仗,挺害怕魔頭相柳的。其實我白叮囑了吧?麻子和串子一直想套你的話,可我看這一年多,他們連自己身上有幾顆痣都交代幹淨了,對你卻一無所知……”

十七的腳步慢下來,小六安撫地拍拍他的胸口,“我知道,你是十七,我希望你能一輩子是十七,但我知道不可能。不過你一日沒離開,一日就是十七,要聽我的話……”

“嗯。”

“必須要隻聽我的!”

“嗯。”

小六樂得像偷著油的老鼠,覺得背上的疼痛淡了,趴在十七背上,漸漸地睡著了。

因為背上的傷,小六不想立即回去,指點著十七找了個山洞,休息靜養。

十七盡可能地給小六鋪了一個舒適的草榻,把山洞暫時當作家,兩人好似過上了山中獵戶的生活。

每天,十七會出去打些小獵物回來。等十七回來,小六動嘴,他動手,一起做飯。十七顯然從沒做過這樣的活,笨手笨腳,不停地出錯,小六哈哈大笑。但十七太聰明了,沒有幾次他已經做得有模有樣,讓小六失去了很多樂趣。

山中歲月很寂寞,不能動的人更寂寞。小六抓著十七陪他說話,天南地北、山上海裏,什麼都講,一道好吃的菜,某個山穀中曾看過的一次日落……十七安靜地聆聽。

小六偶爾也良心不安,“我是不是話太多了?我一個人生活過二十多年,那時候我得了一種怪病,不敢見人,一直四處流浪。剛開始是不想說話,可日子長了,有一天我在山裏,發現忘記果子的名字了,突然很害怕,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怕什麼。但從那之後,我開始逼自己講話,我最厲害的一次是捉了隻猴子,對著它說了一天的話,那隻猴子受不了,居然用頭去撞岩石想自盡……”

小六哈哈大笑,十七凝視著他。

每隔一天,要上一次藥,小六大大方方地脫衣服,把赤裸的背對著十七。

小六看不到十七的表情,調笑道:“我已經看完你的全身上下,你隻能看到我的背,虧不虧啊?”

十七不吭聲,小六嘿嘿地笑。

小六的傷不輕,十七本以為兩人要在山裏耽擱一兩個月,可沒想到不到十天,小六就能拄著拐杖行走了。

又養了兩天,小六決定回家。

小六收拾藥草時,竟然發現有兩株植楮6草,“這是你采的?”

十七點頭,“打獵時看到,你提過。”這段日子,和小六朝夕相處,在小六的蹂躪下,他說話比以前順溜了很多。

小六狂喜,簡直想抱住十七親,“太好了,麻子和串子的媳婦有了。”

十七蹲下,想背小六。

小六退開了,“不用,我自己走。”之前是無可奈何,現在自己能走,哪裏再能把人家一句客氣的願意當真?

十七默不作聲地站起,跟在小六身後。

兩人回到清水鎮,老木揮舞著木勺質問:“為什麼走了那麼久?我有沒有告訴你不該去的地方不能去?”

小六笑嘻嘻地把采摘的藥草拿給他看,“當然沒去了!十七不熟悉山裏地形,不小心走進了迷障,所以耽擱了幾天,我這不是安全地回來了嗎?”

看到植楮,老木大喜過望,急忙把草藥拿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收好。

小六衝十七眨眨眼睛,哼著小曲,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個月後,在老木的張羅下,麻子和屠戶高家的閨女春桃定下了親事。

一切,都恢複了正常。每日的生活,依舊和前一日一樣,平靜到乏味,乏味到無趣,無趣到平安,平安到幸福。除了,偶爾會有一隻白羽小雕飛來找小六,帶來一些東西,帶走一些東西。

小六為相柳做藥總是留一分退路,比如毒藥是很毒,絕對滿足他的刁鑽要求,可或者有特別顏色,或者有特殊氣味,總而言之,都不可能拿去毒殺那些被環繞保護的大人物。小六本以為時間長了,相柳會找他麻煩,可相柳竟然對“色、香、味”沒有任何要求,隻要毒性達到他的要求,他全部接收。

小六憑借他那七零八落的醫術和毒術推測相柳因為體質特殊,所以功法特殊,是以毒修煉,小六製作的每一份毒藥應該都是進了他的肚子。

想透了這點,小六暫時鬆了口氣,開始變著法子把毒藥往難吃裏做。

一年後,老木為麻子和春桃舉行了簡單熱鬧的婚禮。

麻子是戰爭的產物——孤兒,他乞討時,堅信他的命運是某個冬日,陽光照在路邊,他的屍體被野狗啃食著,野狗邊吃邊歡快地嚎叫,這是和大部分孤兒一樣的命運。但是,小六和老木改變了他的命運。

小六、老木都不是人族。麻子七八歲時,被小六撿了回來,十幾年過去,麻子長成了八尺大漢,如今小六看著比麻子還麵嫩,但麻子覺得小六和老木就是他的長輩。當著所有賓客,他領著春桃跪下,結結實實地給小六和老木磕了三個頭。

老木激動地偷偷擦眼淚,小六也難得的一臉嚴肅,對麻子囑咐:“和春桃多多睡覺,早生孩子。”

麻子本來還想再說幾句掏心窩的話,可一聽小六掏心窩的話,他不敢說了,如果讓春桃知道娶她就是為了能天天睡覺,比娼妓省錢,這媳婦肯定要跑。他拉著春桃,趕緊逃了。小六嘿嘿地賊笑,十七好笑地看著小六。

老木迎來送往,小六沒什麼事,坐在院子一角,專心致誌地啃雞腿。串子突然衝了過來,結結巴巴地說:“有……有貴客。”拖著他往外走。

相柳一襲白衣,站在回春堂門口,長身玉立,纖塵不染,就好像一朵白蓮花,還是被雨水洗刷了三天三夜的,幹淨得讓所有人都想回家去洗澡。老木甚至不好意思接他的賀禮,雙手使勁地在衣服上擦著,生怕一點汗就髒了人家。

小六嘿嘿笑著走了過去,隨手把啃完的雞腿扔到地上,兩隻油膩膩的手從相柳手中接過賀禮,還不怕死地在他手上蹭蹭。相柳笑意不變,隻是視線掃向小六身後的串子,小六立即收斂了。

小六把賀禮遞給串子,對相柳躬著腰,諂媚地說:“請屋裏坐。”

相柳坐下,不知是敬還是怕,他身周三丈內無人敢接近。

十七默默地坐在了小六身旁,小六看了他一眼,唇角不禁上彎,成了一彎月牙,眼睛也變成了兩枚小月牙。

小六問相柳:“你要的藥,我都給你配好了,應該沒有差錯吧?”

相柳微笑,“你做得很好,所以我來送份賀禮。”

小六無語,你來是提醒我現在不僅是三個人質了,還多了一個。

院子裏,一群年輕人在戲弄麻子和春桃,時不時爆發出大笑聲。小孩們吃著果子,跑出跑進,老木和屠戶高幾個老頭邊吃菜邊說笑。

相柳看著俗世的熱鬧,不屑又不解地問:“等他們都死時,你隻怕依舊是現在的樣子,有意思嗎?”

小六說:“我怕寂寞,尋不到長久的相依,短暫的相伴也是好的。”

相柳看小六,小六殷勤地給他倒酒,“既然來了,就喝杯喜酒吧,我自個兒釀的。”

相柳喝了一杯後,淡淡地說:“除了酒中下的毒之外,無一可取之處。”

小六關切地問:“你中毒了嗎?”

相柳輕蔑地看著小六,小六頹然。

相柳問:“你很想毒死我嗎?”

小六誠實地說:“我又不是軒轅的士兵,你我之間現在還沒有生死之仇,我隻是想抽你百八十鞭子。”

“你這輩子就別做夢了。”相柳又喝了一杯酒,飄然而去。

小六氣悶地對十七說:“我遲早能找到他的死穴,毒不倒他,我就倒著走。”

十七眼中有微微的笑意,小六看到他這超脫萬物的樣子,恨不能雙手狠狠揉捏他一番,忍不住倒了一杯毒酒給他,“喝了!”

十七接過,一仰脖子,喝下。

小六愣了,“有毒的。”

十七眼中的笑意未消散,身子卻軟軟地倒了下來。小六手忙腳亂地給他解毒,嘴裏罵:“你個傻子!”心中卻泛起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

麻子的婚宴之後,九命相柳偶爾會來回春堂的小院坐坐,喝幾杯小六斟給他的酒,吃幾片小六做的點心。走時,他總是麵不改色心不跳。

相柳這種絲毫不把小六放在眼裏的態度激怒了小六。小六入醫術此行時,一開始就是歪路,目的是為了要人命,而不是救人命。相柳把他的毒藥當糖豆子吃,讓他反思後,決定沉下心思好好鑽研如何害人,繼續在歪路上前進,目的就是遲早毒倒那個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