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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忽聞悲風調(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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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聞悲風調

早上,小夭帶著珊瑚和苗莆離開了神農山。

她心裏另有打算,借口想買東西,在街上亂逛。好不容易支開了珊瑚和苗莆,她偷偷溜進塗山氏的車馬行,把一個木匣子交給掌事,拜托他們送去清水鎮。

匣子裏是小夭製作的毒藥,雖然相柳已經問顓頊要過“診金”,可他畢竟是救了她一命,小夭在高辛的三個月,把五神山珍藏的靈草、靈藥搜刮一番,煉製了不少毒藥,也算對相柳聊表謝意。

等交代清楚、付完賬,小夭從車馬行出來,看大街上商鋪林立、熙來攘往,不禁微微而笑。大概經曆了太多的顛沛流離,每次看到這種滿是紅塵煙火的生機勃勃,即使和自己沒有絲毫關係,她也會忍不住心情愉悅。

正東張西望,小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防風邶牽著天馬,從熙攘人群中而來。他眼神溫和,嘴角噙笑,就像個平常的世家公子。

小夭不禁慢了腳步,看著他從九曲紅塵中一步步而來,明知道沒有希望,卻仍舊希望這煙熏火燎之氣能留住他。

防風邶站定在她身前,笑問:“你回來了?”

小夭微笑著說:“我回來了。”

兩人一問一答,好像他們真是街坊鄰居、親朋好友。可小夭很清楚地記得,上一次,兩人在賭場門口不歡而散,他殺氣迫人,她倉皇而逃。

防風邶問:“最近可有認真練習箭術?”

“劫後餘生,哪裏敢懈怠?每日都在練。”

防風邶點點頭,嘉許地說:“保命的本事永不會嫌多。”

小夭問:“你打算在軹邑待多久?還有時間教我箭術嗎?我從金天氏那裏得了一把好弓,正想讓你看看。”

防風邶笑道:“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如何?”

小夭想了想,半個時辰就能到青丘,太夫人的丸藥不急這一日,說道:“好!”

防風邶翻身上了天馬,小夭握住他的手,也上了天馬。

苗莆和珊瑚急急忙忙地跑來,小夭朝她們揮揮手:“在小祝融府外等我。”說完,不再管她們兩人大叫大跳,和防風邶一同離去。

天馬停在了一處荒草叢生、沒有人煙的山穀,小夭和防風邶以前就常在此處練箭。

防風邶說:“你的弓呢?”

小夭展開手,一把銀色的弓出現在她的掌中。防風邶眯著眼,打量了一番,點點頭:“不錯!”

小夭說:“想讓我射什麼?”

防風邶隨手摘了一片葉子,往空中一彈,葉子變成了一隻翠鳥,在他的靈氣驅使下,翠鳥快如閃電,飛入了雲霄。

防風邶說:“我用了三成靈力。”

小夭靜心凝神,搭箭挽弓。

嗖一聲,箭飛出,一隻翠鳥從天空落下。

防風邶伸出手,翠鳥落在了他掌上,銀色的箭正中翠鳥的心髒部位。

小夭禁不住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師父,對我這個徒弟可還滿意?”

防風邶似笑非笑地瞅著小夭:“我對你這個徒弟一直滿意。”

小夭有點羞惱,瞪著防風邶:“我是說箭術!”

防風邶一臉無辜:“我也說的是箭術啊!你以為我說的是什麼呢?”

小夭拿他無可奈何,悻悻地說:“反正吵也吵不過你,打也打不過你,我什麼都不敢以為!”

防風邶從小夭手裏拿過弓,看了會兒說:“如果隻是玩,這個水準夠了,如果想殺人,不妨再狠一點。”

小夭說:“這本就是殺人的兵器,我打算給箭上淬毒,一旦射出,就是有死無生。”

防風邶把弓還給小夭,微笑著說:“恭喜,你出師了。”

弓化作一道銀光,消失在小夭的手臂上,小夭問:“我出師了?”

“你靈力低微,箭術到這一步,已是極致。我所能教你的,你已經都掌握了。從今往後,你不需要再向我學習箭術。”

小夭怔怔不語,心頭湧起一絲悵然。幾十年前的一句玩笑,到如今,似乎轉眼之間,又似乎經曆了很多。

防風邶含笑道:“怎麼了?舍不得我這個師父?”

小夭瞪了他一眼:“我是在想既然出師了,你是不是該送我個出師禮?”

防風邶蹙眉想了想,歎了口氣,遺憾地說:“很久前,我就打算等你箭術大成時,送你一把好弓,可你已經有了一把好弓,我就不送了。”

小夭嘲笑道:“我很懷疑,你會舍得送我一把好弓。”

防風邶看著小夭胳膊上的月牙形弓印,微笑不語。

小夭鄭重地行了一禮:“謝謝你傳授我箭術。”

防風邶懶洋洋地笑道:“這箭術是防風家的秘技,送給你,我又不會心疼。當年就說了,我教你箭術,你陪我玩,我所唯一付出的不過是時間,而我需要你償還的也是時間,一直是公平交易。”

“一筆筆都這麼清楚,你可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防風邶笑睨著小夭:“難道你想占我便宜?”

小夭自嘲地說:“我可算計不過你的九顆頭,能公平交易已經不錯了!”

防風邶眯著眼,眺望著遠處的悠悠白雲,半晌後,說:“雖然今日沒有教你射箭,但已經出來了,就當謝師禮,再陪我半日吧!”

小夭說:“好。”

下午,小夭才和防風邶一起返來。

苗莆和珊瑚看到她,都鬆了口氣。

小夭躍下天馬,對防風邶揮揮手,轉身進了小祝融府。

馨悅陪小夭走到木樨園,等靜夜開了園子門,馨悅對小夭說:“我就不招呼你們了。”

小夭道:“我們來來往往,早把你家當自己家了,你不用理會我,待會兒我和璟就直接趕去青丘了。”

馨悅笑道:“行,幫我和哥哥給太夫人問好。”

靜夜領著小夭走進屋子:“公子,王姬來了。”

璟站在案前,靜靜地看著小夭,目光沉靜克製。

小夭心內咯噔一下,覺得他好似有點異樣,笑問道:“怎麼了?不歡迎我來嗎?太夫人的丸藥應該要吃完了,我們去青丘吧!”

璟好似這才清醒過來,幾步走過來,想擁小夭入懷,可又好似有些猶豫,隻拉住了小夭的手。

小夭笑說:“走吧!”

“嗯。”璟拉著小夭,出了門。

兩人上了雲輦,璟依舊異常沉靜。

小夭以為是因為她不辭而別去了高辛的事,說道:“我獨自去高辛,隻是覺得自從我蘇醒,我們一直被形勢逼著往前走,你需要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我也需要去陪陪父王。”

璟低聲叫:“小夭。”

“嗯。”

“小夭。”

“嗯,我在這裏。”

“小夭……”

小夭疑惑地看著璟,璟卻什麼都沒說。

日影西斜時,到了青丘。

璟帶著小夭先去拜見太夫人。

一進太夫人的院子,就看廊下掛著一排鳥架子,幾隻棒槌雀正閉目打著瞌睡。

一隻精神抖擻的棒槌雀停在太夫人的手上,太夫人喂它吃著靈果,它吃一口歡快地鳴叫一聲。看到璟和小夭進來,好似懂得人們要談正事,用頭挨了挨太夫人的手,咕咕了幾聲,從窗口飛了出去,衝到藍天之上。

小夭笑起來:“這小東西已經不需要籠子了。”

太夫人笑道:“它精怪著呢,知道我這裏有靈果吃,我們又都把它當寶貝一般供奉著,哪裏舍得離開?”

小夭為太夫人把脈,太夫人說:“不用把脈,我都知道自己很好。以前我睡覺時,最怕鳥兒驚了瞌睡,可現在我聽著這幾隻棒槌雀叫,卻覺得舒心。”

小夭對蛇莓兒說:“你把太夫人照顧得很好,又要麻煩你取一碗自己的血。”

蛇莓兒誠惶誠恐地給小夭行禮,訥訥地說:“都是應該做的。”

篌對小夭說:“所需的藥草都已經準備好。”

小夭對眾人說:“為了煉藥,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就先告退了。”

太夫人忙道:“王姬隻管好好休息,任何人都不許去打擾!”

小夭用過晚飯後,好好睡了一覺。

第二日清晨,睡醒後,檢查了所有的藥材和器具,看所有東西都完備,她打發侍女叫了蛇莓兒和胡珍來,讓胡珍用玉碗取了蛇莓兒的一碗血。

和上次一樣,小夭用了七日七夜,煉製了一百粒藥丸。不過,這一次,她把胡珍帶在身邊,讓他跟著學。胡珍醫術精湛,人又聰慧,在小夭的悉心教導下,七日下來,已經完全學會,下一次胡珍可以獨自為太夫人做藥。

胡珍向小夭誠心誠意地道謝,他身為醫師,自然知道這七日跟在小夭身旁,學到的不僅僅是一味藥的煉製。

藥丸成時,已是傍晚,小夭吩咐珊瑚用玉瓶把藥丸每十粒一瓶裝好。

小夭十分疲憊,連飯都懶得吃,躺倒就睡。

一覺睡到第二日晌午,小夭起身後,嚷道:“好餓。”

珊瑚和苗莆笑著把早準備好的飯菜端了出來,小夭狼吞虎咽地吃完,休息了一會兒,對珊瑚說:“準備洗澡水。”

把整個身子泡在藥草熬出的洗澡水中,小夭才覺得神清氣爽了。

苗莆坐在一旁,幫小夭添熱水:“王姬。”

“嗯?”

“奴婢看到防風意映去暄熙園找璟公子,靜夜冷著臉,堵在門口,壓根兒沒讓她進門,真是一點情麵都沒給。靜夜敢這麼對防風意映,肯定是璟公子吩咐過。謝天謝地,璟公子終於開竅了!”

小夭笑起來:“你啊,有些東西是你的自然是你的,不是你的盯著也沒用。”

苗莆噘著嘴,什麼都沒說。

小夭穿好衣服,梳理好發髻,帶上煉製好的藥丸去看太夫人。

璟、篌、意映、藍枚都在,正陪著太夫人說笑。

小夭把煉製好的藥丸拿給太夫人,太夫人讓貼身婢女小魚收好。篌問道:“不能一次多煉製一些嗎?”篌並不信任小夭,雖然太夫人時日無多,可這樣依賴小夭供藥,他總覺得像是被小夭抓住了一塊軟肋。

小夭淡淡回道:“以塗山氏的財力,靈草、靈果自然想要多少有多少,可蛇莓兒的血卻絕不能多取,每三個月取一碗已是極限,再多取,血就會不夠好,即使煉出了藥,藥性也會大打折扣,太夫人吃了,根本壓製不住痛苦。這就好比靈草要找長得最好的靈草,蛇莓兒也一定要在身體的最佳狀態,取出的血才會藥效最好。”小夭的話半真半假,她也不相信篌和太夫人,她怕他們為了得到藥而傷害蛇莓兒,所以用話唬住他們。

篌和太夫人對蠱術一點不懂,聽到小夭平淡道來,不能說十成十相信,可也不敢再胡思亂想。

小夭話鋒一轉,說道:“我已經教會胡珍煉藥,日後縱然我有事不能來,太夫人也大可放心,絕不會耽誤太夫人的藥。”

太夫人和篌又驚又喜,都不相信小夭會如此輕易把藥方教給胡珍,就是對平常人而言,救命的藥方也能價值千金,何況這可是能讓塗山氏的太夫人減輕痛苦,延長壽命的藥方?

篌立即命人把胡珍叫來,太夫人問道:“聽王姬說,你已能獨自為我煉藥,可是真的?”

胡珍回道:“是真的,幸得王姬悉心傳授。”

太夫人看著胡珍長大,對他穩重仔細的性子十分了解,否則當年也不會把昏迷不醒的璟托付給他照顧,聽到胡珍的話,太夫人終於放心,讓胡珍退下。

太夫人有些訕訕的,笑對小夭說:“王姬身份尊貴,煉藥太過辛苦,總是麻煩你來煉藥,我實在不好意思。”

小夭好似完全不知道太夫人的小心眼,笑道:“煉藥的確辛苦,幸好胡珍學會了。”

璟凝視著磊落聰慧的小夭,隻覺心酸。他何嚐不明白奶奶的心思?可那是他的奶奶,一個生命行將盡頭的老人,他無法去怨怪。

小夭略坐了會兒,打算向太夫人告辭,如果現在出發,晚飯前還來得及趕回神農山。

她剛要開口,突然看到一直站在榻旁的意映搖搖晃晃,就要摔倒。

小夭叫道:“快扶住……”話未說完,意映已軟軟地倒在地上,暈厥過去。

太夫人叫:“快、快……”

婢女忙把意映攙扶起,放到榻上,叫著:“醫師,快去傳醫師!”

意映已經清醒過來,強撐著要起來:“我沒事,估計昨夜沒睡好,一時頭暈而已。”她剛坐起,哇的一下,嘔吐起來,吐了婢女一身。

醫師還沒到,太夫人著急地對小夭說:“王姬,麻煩你先幫忙看看。”

小夭走到榻邊,手指搭在意映的手腕上,一瞬後,臉色驟變,她自己竟然搖晃了一下,好似要跌倒,婢女忙扶住她。

太夫人急問道:“怎麼了?很嚴重嗎?”

小夭深吸了口氣,扶著婢女的手坐到榻上。她強壓著一切情緒,再次為防風意映診脈。一會兒後,她收回手,走到了一旁,掩在袖中的手簌簌發顫,甚至她覺得自己的腿都在打戰,卻微笑著,聲音平穩地說:“防風小姐有身孕了。”

屋內一下子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人人都麵色古怪,有身孕是大好事,可未婚有孕,就很難說了。

太夫人先開了口,問意映:“你和璟已經……”

防風意映飛快地瞅了一眼璟,滿麵羞紅,眼淚簌簌而落:“求奶奶原諒璟……不怪他……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時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