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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忽聞悲風調(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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顓頊笑了笑,璟卻什麼都沒聽到,麵如死灰、怔怔愣愣。

顓頊對豐隆說:“今日是談不了事情了,你送他回去吧!”

豐隆歎了口氣,帶著璟離開了。

十幾日後,在塗山太夫人緊鑼密鼓的安排下,青丘塗山氏匆匆放出婚禮的消息,塗山族長不日將迎娶防風氏的小姐。

這場婚禮倉促得反常,但塗山太夫人將一切因由都攬到了自己身上,說自己時日無多,等不起了。

眾人都接受了這個解釋,讚防風意映孝順,為了太夫人,連一生一次的大事都願意將就。

顓頊收到塗山長老送來的請帖,命瀟瀟準備了重禮,恭賀塗山族長大喜,人卻未去。

顓頊明明知道,小夭和璟分開了,他更應該小心拉攏璟,往常行動不得自由,現在能借著塗山族長的婚禮,親自去一趟青丘,對他大有好處,可顓頊心情很複雜,一方麵是如釋重負的欣喜,一方麵又無法克製對這場婚禮的厭惡。最後,他索性把一切拜托給了豐隆,自己留在神農山,陪伴小夭。

午後,小夭倚在暖榻上,和顓頊、阿念說話,她拎著塗山氏的請帖,問道:“幫我準備賀禮了嗎?”

顓頊淡淡說:“準備了。”

阿念不解地問:“你們為什麼都不肯去青丘?這可是塗山族長的婚禮……”

“阿念,別說了!”顓頊微笑著打斷了阿念的話。

明明顓頊神情溫和,阿念卻有點心悸,不敢再開口。

小夭看著水漏,默默計算著時辰,馬上就要是吉辰了。此時,璟應該已經和意映站在喜堂中。

水漏中的水一滴滴落下,每一滴都好似毒藥,落到了小夭心上,腐蝕得她的心千瘡百孔。小夭知道自己不該想,卻如著了魔一般,盯著水漏,一邊算時間,一邊想著璟現在該行什麼禮了。

塗山府肯定張燈結彩,十分熱鬧!

璟一身吉服,和意映並肩而站。

禮官高聲唱和:一拜天地!

璟和意映徐徐拜倒……意映如願以償,肯定心花怒放,可璟呢?璟是什麼表情……小夭突然覺得心一陣急跳,跳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跳得眼前的幻象全部散開。

顓頊問道:“你不舒服嗎?”

小夭搖頭,“沒有!隻是有點氣悶,突然想呼吸點新鮮空氣。”小夭匆匆出了殿門,顓頊忙拿了大氅,裹到小夭身上。

小夭站在庭園內,仰望著藍天,為什麼相柳突然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他是感受到了她的痛苦,還是因為他此時正在青丘,親眼看著璟和意映行禮,想到了她不會好受?他是在嘲笑她,還是想安慰她?

顓頊問:“你在想什麼?”

小夭說:“我突然想起種給相柳的蠱,我身體的痛,他都要承受,那我心上的痛呢?他也需要承受嗎?他說他是九命之軀,我身體的痛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可心呢?心他隻有一顆吧!”

顓頊按住小夭的肩膀,嚴肅地說:“我不管你之前在清水鎮和他有什麼交往,但不要和相柳走近!”

小夭苦澀地說:“我明白!”

顓頊說:“雖然你一再說那蠱沒有害處,但等你病好後,再仔細想想,如果能解除,最好解除了。”

“嗯!”

小夭仰望著藍天,靜靜感受著自己的心在和另一顆心一起跳動。那些強壓著的痛苦,也許因為有了一個人分擔,似乎不再那麼難以承受。

小夭的病漸漸好了,她又開始做毒藥。

生病的這段日子,顓頊代她收了不少靈草靈藥,小夭沒吃多少,正好用來調製毒藥。

小夭談笑如常,可她做的毒藥全是暗色調,黑色的蝙蝠、黑色的葫蘆、黑色的鴛鴦、黑色的芙蓉花……一個個擺放在盒子裏,看上去簡直讓人心情糟糕透頂。但通過製作這一個個黑暗無比的毒藥,小夭卻將痛苦宣泄出來一些。

春暖花開時,小夭帶阿念去軹邑城遊玩。

阿念被小販用柳枝編織的小玩意兒吸引,打算挑幾個拿回去裝東西,小夭讓海棠和珊瑚陪阿念慢慢選,她悄悄走進塗山氏的車馬行,把毒藥寄給了相柳。

想到相柳看到毒藥時的黑雲壓頂,小夭忍不住嘴角抿了絲淺笑。

小夭返回去找阿念時,看到阿念竟然和馨悅、豐隆在一起。

馨悅埋怨小夭:“你有了親妹妹,就不來找我玩了,連來軹邑城,都不來看我。”

小夭忙把責任都推到顓頊身上:“顓頊不讓我隨便亂跑,要我好好休養,今日是我生病後第一次下山,打算過一會兒就去找你的。”

馨悅這才滿意,親熱地挽住小夭的胳膊:“既然來了,就別著急回去,到我家吃晚飯,我派人給顓頊送信,讓他一起來。”

阿念立即挽住小夭的另一隻胳膊,不停地扯小夭的袖子,暗示她拒絕。

馨悅立即察覺了阿念的小動作,睨著小夭:“你難道打算和我絕交嗎?”

小夭頭痛,求救地看向豐隆,豐隆咳嗽了兩聲,轉過身子,表明他愛莫能助。

小夭幹笑了幾聲,對阿念說:“我們就去馨悅家裏玩一會兒,等吃完晚飯,和顓頊一起回去。”

馨悅笑起來,阿念噘嘴,不滿地瞪著小夭,小夭悄悄捏她的手,表明還是咱倆最親,阿念這才勉強點了點頭。

小夭怕阿念和馨悅鬧起來,根本不敢現在就去小祝融府,隻得借口想買東西,帶著兩人在街上閑逛。大街上人來人往,阿念和馨悅還能收斂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顓頊趕來,小夭立即衝到顓頊身邊,咬牙切齒地說:“從現在開始,阿念和馨悅都交給你了,不許她們再來纏我!”小夭一把把顓頊推到馨悅和阿念中間,去追豐隆。

豐隆笑著祝賀小夭:“終於逃出來了,恭喜!”

小夭沒客氣地給了他一拳:“見死不救!”

豐隆說:“沒辦法,我最怕應付女人了。”

豐隆回頭看,不知道顓頊說了什麼,馨悅和阿念居然都笑意盈盈,豐隆不禁歎服地說:“還是你哥哥厲害啊!”

小夭回頭看了一眼,撲哧笑了出來:“估計他是拿出了應付各路朝臣的魄力和智慧。”

到了小祝融府,也不知馨悅是真的想熱情款待顓頊和小夭,還是存了向阿念示威的意思,一個倉促間準備的晚宴,居然十分隆重。在馨悅的指揮下,整個府邸的婢女仆役進進出出,鴉雀無聲,井井有條。

阿念本來還不當回事,可當她知道馨悅的母親常年住在赤水,整個小祝融府其實是馨悅在打理,她看馨悅的眼神變了。小祝融府看似隻是一個城主府邸,可整個中原的政令都出自這裏,所有中原氏族的往來,和軒轅城的往來,複雜的人際關係都要馨悅在背後打理,這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至少阿念知道她就完全沒有能力做到。

阿念沉默地用飯,因為她的沉默,晚宴上沒有起任何風波,眾人看上去都很開心。

晚宴結束後,豐隆和馨悅送顓頊三人出來,豐隆和顓頊走在一旁,聊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小夭她們雖然距離很近,卻什麼都聽不到,顯然是豐隆或者顓頊下了禁製,看來談的事情很緊要。

回到紫金宮,瀟瀟和金萱都恭候在殿內,顓頊對小夭和阿念說:“我要處理一點事情,你們先去洗漱,洗漱完到小夭那裏等我,我有話和你們說。”

小夭和阿念答應了,各自回去洗漱。

小夭洗漱完,珊瑚幫著她絞幹了頭發,阿念才來,頭發還濕漉漉的,她急急忙忙地問道:“姐姐,哥哥要和我們說什麼?”

海棠拿了水晶梳子,一邊給阿念梳理頭發,一邊慢慢地用靈力把阿念的頭發弄幹。

小夭說:“不知道,隻是看他那麼慎重,應該是重要的事。”

顓頊走進來,海棠和珊瑚都退了出去。

阿念緊張地看著顓頊:“哥哥,你到底要說什麼?”

顓頊看了看阿念,目光投向小夭:“我是想和你們說,我要娶妻了。”

“什麼?”阿念猛地站了起來,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你、你……你要娶馨悅?”

“不是。”

“不是?”阿念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傷心,呆呆地站著,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

顓頊說道:“我要娶曋氏的嫡女,不是我的正妃,但應該僅次於正妃。”

阿念茫然地看向小夭,壓根兒不知道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女人。小夭解釋道:“曋氏是中原六大氏之一,而且是六大氏中最強大的一個氏族,以前神農國在時,神農王族都要常和他們聯姻。”

阿念問道:“馨悅知道嗎?”

顓頊說:“現在應該知道了,豐隆會告訴她。”

阿念低聲問:“哥哥的事情說完了嗎?”

“說完了。”

“那我走了。”阿念飛快地跑了出去。

顓頊看著小夭,麵容無悲亦無喜。小夭拿出了酒:“你想喝酒嗎?我可以陪你一醉方休。”

顓頊苦澀地笑著,接過小夭遞給他的酒,一飲而盡。

小夭說:“曋氏的那位小姐我見過,容貌雖比不上瀟瀟和金萱,但也很好看,性子很沉靜,據說她擅長做女紅,一手繡功,連正經的繡娘見了都自愧不如。”

顓頊沒有吭聲,隻是又喝了一大杯酒。

小夭說:“你如果娶了曋氏的小姐,就等於正式向舅舅們宣戰了,你準備好了?”

顓頊頷首。

小夭緩緩道:“外爺對中原的氏族一直很猜忌,因為不是你的正妃,外爺會準許,但畢竟是你正式娶的第一個女人,怕就怕在舅舅的鼓動下,那些軒轅的老氏族會不滿,詆毀中傷你,萬一外爺對你生了疑心,你會很危險……”

顓頊說:“我明白,但這一步我必須走,我必須和曋氏正式結盟。”

小夭伸出手,顓頊握住了她的手,兩人的手都冰涼。

小夭用力抓住顓頊的手,一字字說:“不管你做什麼,不論你用什麼手段,我隻要你活著!”

顓頊也用力握住小夭的手:“我說過,我要讓神農山上開滿鳳凰花。”

小夭舉起酒杯,顓頊也舉起了酒杯,兩人相碰一下,喝幹淨。

顓頊放下了酒杯,對小夭說:“我很想和你一醉方休,但我還有事要處理。”

小夭搖搖酒杯:“你去吧!隻要你好好的,反正我一直在這裏,我們有的是機會喝酒。”

顓頊終於釋然了幾分,叫道:“小夭……”

小夭歪頭看著他,顓頊沉默了一瞬,微笑著說:“婚禮上,不要恭喜我。”

“好!”小夭很清楚,那並不是什麼值得恭喜的事,甚至可以說是顓頊的屈辱。

顓頊轉身,頭未回地疾步離去。

小夭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啜著。

喝完後,她提起酒壇,去找阿念。

海棠看到她來,如釋重負,指指簾內,退避到外麵。

小夭走進去,看到阿念趴在榻上,嗚嗚咽咽地低聲哭泣著。

小夭坐到她身旁,拍拍阿念的肩膀:“喝酒嗎?”

阿念翻身坐起,從小夭手中搶過酒杯,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幹,一邊咳嗽一邊說:“還要!”

小夭又給她倒了一杯:“現在回五神山還來得及。”

阿念說:“你以為我剛才沒想過嗎?我現在是很心痛,可一想到日後再看不到他,他卻對別的女人好,我覺得更痛,兩痛擇其輕。”阿念就像和酒有仇,惡狠狠地灌了下去,“這才是第一次,我慢慢就會適應。”

小夭歎氣:“你沒救了!”

阿念哭:“這段日子,哥哥從不避諱我,常當著我的麵抱金萱,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肯定和你一個想法,想逼我離開。在五神山,我隻有思念的痛苦,沒有一點快樂,在哥哥身邊,縱然難受,可隻要他陪著我時,我就很快樂。即使他不陪我時,我想著他和我在一起時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也很快樂。”

小夭忽而發現,阿念從不是因為顓頊即將成為什麼人、擁有什麼權勢而愛慕他,而其他女人,不管是金萱,還是馨悅,她們或多或少是因顓頊的地位和握有的權勢而生了仰慕之心。

小夭問道:“阿念,如果……我是說如果現在顓頊還在高辛,是個空有王子頭銜,實際卻一無所有的男人,你還會願意和他在一起嗎?”

阿念一邊抹眼淚,一邊狠狠地瞪了小夭一眼:“你一說這個,我就恨你!如果不是你,哥哥就不會回軒轅。他永遠留在高辛,那多好!”

小夭肯定,如果顓頊是留在高辛的顓頊,馨悅絕不會喜歡顓頊。馨悅要的是一個能給予她萬丈光芒的男人,而阿念要的是一個肯真心實意對她好的男人。阿念愛錯了人,可她已經無法回頭。

小夭抱住了阿念。

阿念推她:“你走開!我現在正恨你呢!”

小夭道:“可我現在覺得你又可愛又可憐,就是想抱你!”

阿念抽抽噎噎地說:“我恨你!我要喝酒!”

小夭給阿念倒酒:“喝吧!”

小夭本來隻想讓阿念醉一場,可阿念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和顓頊的往事,小夭想起了璟,平日裏藏起的悲傷全湧上了心頭,禁不住也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稀裏糊塗地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