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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思.3,思無涯(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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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東風惡,歡情薄

顓頊(zhuānxu)來小月頂看小夭時,小夭正坐在廊下繡香囊,黑色的錦緞,用金線繡出一朵朵小小的木樨花,一針一線十分精致,已經快要繡完。

顓頊等她繡完最後一針,稀罕地問:“你怎麼有性子做這些東西了?”

小夭說:“一舉兩得。針法也是醫技,可以用來縫合傷口,多練練,能讓手指更靈活些,病人少受點苦。”

“還有一得呢?”

小夭笑說:“我打算繡好後,送給璟。”

顓頊愣住,半晌後問:“你……你和他又在一起了?”

小夭搖搖頭:“沒有。”

“那這……算什麼?”顓頊指著小夭手裏的香囊。

“我上次去青丘,發現他病得不輕,如果再不及時醫治,隻怕活不過百年。我現在隻是他的醫師。”

顓頊沉默地坐著,無喜無怒,十分平靜。

小夭卻覺得有些心驚,叫道:“哥哥?”

顓頊笑起來,溫和地說:“你繡完這個香囊,給我也繡一個,繡鳳凰花,你和我最喜歡的花。”

小夭爽快地應道:“好。”

小夭去看璟,發現璟的身體在康複中,對胡珍滿意地說:“很好!”

胡珍道:“這段日子,族長氣色好了許多,幾個長老都誇我醫術精湛,我隻好厚著臉皮受了。”

小夭說:“本來就有你的一半功勞。”

小夭把做好的木樨花香囊拿給璟,裏麵裝了一顆蜜蠟封著的藥丸,小夭說:“這顆藥丸是個防備,危急時刻,能暫時續住一口氣。”

以小夭的身份和醫術也隻能煉製一顆的藥丸,可想而知其珍貴程度。

璟仔細收好:“不要擔心,我會很小心。”

小夭歎道:“事情一日沒解決,我一日不能放心。”

璟說:“我大半時間都在軹邑,隻有處理族中的事務時才會回去。”

小夭勉強地笑了笑:“那最好了。”

璟不想讓小夭老想這些不開心的事,問道:“你在五神山玩得高興嗎?”

小夭笑了:“父王年少時肯定不是個老實人,他那釣魚、烤魚的技術我都甘拜下風,明顯吃喝玩樂樣樣精通。”

小夭和璟聊了幾句,告辭離去。璟雖然心裏不舍,卻沒有挽留,目前這樣已經很好,不能再奢望更多。

回到小月頂,小夭想起答應了顓頊,要給他做個鳳凰花的香囊,開始在絹帛上描摹鳳凰花。

顓頊來小月頂時,看到小夭屋內各種形狀的鳳凰花,不禁笑起來。

小夭說:“我實在沒什麼繪畫的天賦,你快幫我畫幾個花樣子。”

顓頊不樂意地說:“我不畫,難道你送璟的香囊也是讓他給你畫的花樣子嗎?既然是你送我的東西,自然從頭到尾都要是你的心意。”

小夭又氣又笑:“你可真夠挑剔的!好,我自己畫!”

顓頊站在小夭身後,看了一會兒,無奈地歎氣:“你啊,可真夠笨的!”他握住小夭的手,教小夭畫,“你這裏就不能稍微輕一點嗎?手腕放鬆,柔和一些,你畫的是鳳凰花,不是鳳凰樹……”

顓頊一邊教,一邊訓。剛開始,小夭還笑嘻嘻地還嘴,後來被顓頊訓惱了,把顏料往顓頊臉上抹去。

顓頊邊躲邊笑,時不時偷襲一下小夭:“瞧瞧你這點出息,從小到大都這樣,自己做不好,還不許人家說!”

“你有出息得很!人家哥哥都讓著妹妹,就你小肚雞腸,怪我笨,你怎麼不怪自己笨,不會教人呢?”

兩人吵吵鬧鬧、嘻嘻哈哈地鬧成了一團。

黃帝從窗外經過,駐足笑看,隻覺依稀仿佛,又看到了兩個在鳳凰樹下追逐嬉鬧的孩子。

自從昌意戰死,兒媳自盡在顓頊麵前,一夜之間顓頊就長大了,眼中有著銳利的寒冷,像個大人一般不苟言笑,隻有和小夭在一起時,他才會又像個孩子。這麼多年後,經過重重磨難,顓頊早已把外露的銳利藏了起來,眾人看到的顓頊,不管什麼時候都喜怒不顯,溫和平靜,可當他和小夭在一起時,依舊像個孩子一般又鬧又笑。

黃帝歎氣,顓頊和小夭,手心、手背都是肉,傷了哪個他都舍不得,可這世上的事,自古難兩全。他暗問,難道是我老了嗎?當年兵臨城下、四麵危機時,都沒像現在一樣左右為難。

黃帝又歎了口氣,踱著步子,走開了。

晚上,小夭躺在榻上,一邊想著意映和篌,一邊無意地把玩著魚丹紫。

燈光下,晶瑩剔透的魚丹紫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珊瑚一邊幫小夭拉帳子,一邊竊笑。

小夭瞋了她一眼:“你偷笑什麼呢?”

珊瑚忙道:“沒,我沒笑什麼,就是覺得這魚丹紫挺稀罕,以前我見過一枚紅色的魚丹,沒這塊大,也沒這塊純淨。”

小夭說:“我以前也見過一枚紅色的魚丹,比這塊大,沒有一絲雜質,十分好看。”

珊瑚打趣道:“王姬若喜歡,讓塗山族長買來送給你好了!”

小夭瞪珊瑚,珊瑚笑做了個鬼臉:“王姬要睡了嗎?我熄燈了。”

“嗯。”

珊瑚把海貝明珠燈合攏,屋內暗了下來。

小夭握著魚丹紫,閉上了眼睛,腦中卻不自禁地想起了當年在海上的事——那次出海玩,她和璟獨自在船上待了一夜,可除了顓頊,沒有一個人留意到。現在想來,豐隆對男女情事從不上心,根本不會多想;馨悅忙著和顓頊調情,無暇注意;篌和意映……隻怕那一夜,篌和意映也在私會。當時,璟剛回去不久,估摸著意映正在和篌鬧別扭,為了氣篌,才刻意對璟十分溫柔體貼。

小夭禁不住輕輕歎了口氣,原來一船人,除了豐隆,都是別有心思,所以誰都沒留意到誰的異樣。

那一日,篌最晚歸來。他驅策魚怪從朝陽中飛馳而來,繞著船轉了好幾個圈,當著一船人的麵殺了魚怪,取出魚丹紅。那枚魚丹紅晶瑩剔透、璀璨耀眼,連見慣寶物的馨悅都動了心,開口索取,出手大方的篌卻沒有給馨悅。

小夭雖然沒有想去擁有,可也忍不住盯著看了一會兒,好奇地打聽是什麼寶石,璟看出她心動了,才送了這枚魚丹紫給她。

船上的三個女子,隻有意映從頭到尾沒有流露出對魚丹紅的一絲興趣,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這不太符合意映的性子。意映壓根兒不看,並不是不喜歡那枚魚丹紅,而是因為她知道篌會把那枚美麗的寶石送給她。

篌當眾殺死魚怪,取出璀璨耀眼的寶石,就如同勇猛的雄獸當著雌獸的麵獵殺獵物,這是一種對雌獸的示愛求歡。朝陽中,駕馭著魚怪的男兒,身姿矯健,瀟灑倜儻,充滿了男性的陽剛魅力,讓意映情動神搖,其實,篌在變相地羞辱璟,當著璟的麵,讓璟的未婚妻看看他比璟強多少,讓璟的女人為他臣服。

篌的折磨羞辱,沒有擊垮璟,篌也沒有辦法在權力的角逐中勝過璟,他通過征服璟的女人來證明自己比璟強。璟的貼身侍女蘭香為了篌背叛了璟,璟的妻子也因為喜歡篌而背叛了璟……小夭猛地坐了起來:“可惡!”

第二日,清晨,小夭急急忙忙地去找璟。

璟正要出門,駕車的胡啞麵色很難看。

看到小夭,璟讓胡啞等著,自己陪小夭進去:“怎麼突然來了,有事嗎?”

小夭摘下帷帽:“我不是找你的,我要見靜夜。”

璟道:“靜夜在屋內,我陪你去見她。”

小夭說:“你去忙你的事,我有話單獨和靜夜說。”

“那我盡快回來。”

小夭笑了笑,沒有說話,轉身就往裏去了。

靜夜正在屋內和胡珍說話,小夭走進去,靜夜行禮道:“王姬來了,公子呢?”

小夭問:“我看胡啞神色不對,怎麼了?”

“昨兒晚上,一個保護公子的侍衛悄悄給公子吃的藥裏投毒,幸虧王姬上次提醒過我們,我們都格外小心,沒讓他得手。投毒的侍衛沒等審問,就服毒自盡了。那個侍衛和胡啞一起長大,胡啞心裏很難受。”靜夜歎了口氣,“這種感覺真可怕,上一刻還是彼此信賴的夥伴,下一刻卻成了舉刀相向的敵人。胡珍說藏在暗中的敵人就是要我們惶惶不安,連最親的人都去懷疑,幸好公子心大,竟然絲毫沒受影響,還一直寬慰胡啞。”

小夭的臉色也難看起來,意映和篌已經開始行動了!

胡珍說:“雖然我從沒告訴任何人族長的病情,但那兩人不是傻子,估計早已清楚,一直等著族長病發,但這幾個月來,族長的氣色明顯好轉,長老都已經看出來,他們自然也能看出來。我想,昨夜的投毒隻是開始。”

胡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夭,小夭明白他想說什麼,對他說:“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傷害到我的病人。”

胡珍鬆了口氣,作揖行禮:“有勞王姬了。”

小夭說:“我有話和靜夜說。”

胡珍看了靜夜一眼,退了下去。

小夭坐到璟平日坐的主位,盯著靜夜。

靜夜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問道:“王姬想吃了奴婢嗎?”

小夭說:“我問你話,你老實交代,否則,我說不定真會吃了你。”

璟向來溫和有禮,對她從未疾言厲色過,靜夜心裏有些不舒服,可知道小夭在璟心中的分量,隻能不卑不亢地說:“能說的奴婢自然會說。”

小夭說:“你告訴我,篌有沒有送過你禮物,有沒有對你示過好,有沒有勾引挑逗過你?”

靜夜的臉刷一下全紅了:“王姬懷疑我背叛了公子嗎?我沒有!”

“你回答我的問題,篌有沒有勾引挑逗過你?說實話!”

靜夜咬著嘴唇,半晌後,點了點頭。

“你的身子可被他玷汙了?”

靜夜眼中含著淚花:“有一次差點,奴婢以死相抗,他才放過了奴婢。”

“你對篌動心了嗎?”

靜夜立即說:“公子失蹤後,我就一直懷疑是篌做的,怎麼可能對他動心?隻有蘭香那個糊塗蟲才會把篌的虛情假意當真,竟然不惜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既然你沒有對他動心,為什麼不把這些事告訴璟?”

靜夜忍著淚說:“我在外人麵前再有體麵,也不過是塗山家的婢女,篌公子看上我,那是我的福氣,我能抱怨嗎?何況,那種事情……我一個女子如何啟口對公子說?”

小夭思量地盯著靜夜,靜夜抬手對天:“我發誓,絕沒有做對不起公子的事。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絕不可能喜歡篌。”

“你喜歡誰?”

“胡珍。公子為王姬昏睡了三十七年,我和胡珍一起照顧了公子三十七年,那種絕望地看著公子的生命日漸消失的感覺十分可怕,是胡珍陪著我一起走了下來。他不像篌……不會甜言蜜語,老是呆呆笨笨的,可他讓我心安。在他身邊,我知道,就算天塌了,他也會陪我一起扛。”

胡珍呆呆笨笨嗎?小夭可一點沒覺得,明明是個好聰明的人。女人也隻有真心喜歡了,才會把呆呆笨笨四個字都說得滿是柔情蜜意。

小夭問:“篌現在還騷擾你嗎?”

“沒有了,自從公子接任族長後,篌再沒對我說那些混賬話、做那些混賬事。後來,篌知道我對胡珍有情,他也沒有惱,反而賞了我一套玳瑁首飾。”

小夭露了笑意,說:“我相信你。其實,我本來就不覺得你會背叛璟,隻不過想要問清楚,畢竟你瞞著璟是不對的。不過,你說的也很有道理,這種事的確不可能拿出來說,尤其太夫人還在時,一個不小心,太夫人一句話就能把你賞給篌。”

靜夜鬆了口氣,抹去臉上的淚:“謝謝王姬能體諒奴婢的難處。”當年她也正是有這層顧慮,生怕做了第二個藍枚,無論如何都不敢開口。

小夭撐著下巴,沉思著。

靜夜輕聲叫:“王姬?”

小夭揮揮手:“你忙你的,我在思索一些事。”

靜夜安靜地退出屋子。

小夭琢磨著篌的心思,靜夜的拒絕就是在告訴篌,他不如璟,這是篌無法容忍的,所以他一直沒放棄糾纏,隻不過,他發現了靜夜喜歡的是胡珍,即使勾引到靜夜,他贏的是胡珍,而不是璟,篌自然對靜夜就沒了興趣。篌竟然真的是在通過征服“璟的女人”去證明他比璟更好!既然篌有這種心思,他不可能放過意映,畢竟相比蘭香和靜夜,意映才是最有分量的證明。

回想過往意映的一些異常舉動,意映肯定是真心喜歡篌,可篌對意映幾分是真情,幾分是泄憤?

璟一直想化解篌的怨恨,卻不知道篌的心理已經扭曲,從虐待璟,到爭奪族長之位,甚至搶奪“璟的女人”,他隻是想證明自己比璟強。可那個從他出生起就否認打擊他的女人已經死了!永不可能看到他的證明!

小夭歎氣,如果璟的母親知道她親手釀造的這杯毒酒被兒子一點一滴地吞下去,她可會對少時的篌好一點點?小夭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能理解璟不忍對篌下手的原因,但璟已經退讓了太多,她不能再允許篌傷害璟。

璟走進屋子時,看到小夭撐著下頜,皺著眉頭,歪頭思索著什麼。斑駁的陽光將她的身影照得半明半暗,幾縷烏黑的發絲散在臉頰旁,襯得她的麵龐細膩柔和,猶如一株含苞待放的玉蘭花。

璟靜靜地看著她,隻覺那陽光照在小夭的身上,卻透到了他的心底,讓他如同喝了酒,有一種暖熏熏的沉醉感。

璟慢慢地走過去,小夭兀自沉思,直到璟到了身前,她才驚覺,抬起頭,看是璟,她笑了。那笑意先從心底透到漆黑的眼眸裏,又如煙霧一般從眼眸散入眉梢眼角,再從眉梢眼角迅速暈開,整個麵龐都舒展了,最後,才嘴角彎起,抿出一彎月牙。

笑意綻放的刹那,是令人驚豔的美麗,而這種美麗的綻放,隻是因為看到了他。璟覺得心被裝得滿滿的,忍不住歡喜地呢喃:“小夭!”

小夭笑問:“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事情處理完了?”

“把要緊的事處理完了,不要緊的先擱一擱。”璟坐到小夭對麵,“剛才在想什麼?”

小夭自嘲地說:“我能想什麼呢?我這種人,要麼什麼都不想,稀裏糊塗,要麼就是滿肚子壞主意。璟,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

“相信我!不管發生什麼,都無條件地相信我!”

“我答應。”

小夭似乎仍有些不放心,叮嚀道:“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閉起眼睛,先問問自己的心。”

璟說:“你放心,我以前答應過你的事,都沒做到,這次,我一定會做到!”

小夭笑了笑:“好,我等著看。”

傍晚,顓頊來小月頂時,小夭向他打聽:“最近有沒有哪個妃嬪有點什麼喜事要慶祝啊?比如生辰啊,娘家有人升職什麼的?”

“你想做什麼?”

“我想有個水上的宴會,最好能在船上,開到大湖裏去。”

顓頊叫:“瀟瀟。”

瀟瀟走了過來,顓頊問:“王姬要一個水上的宴會,讓誰去辦適合?”

瀟瀟回道:“方雷妃在河邊長大,每次宴席都喜歡設在水邊。再過十幾日,正是大鏡湖的垂絲海棠開得最好的時候,可以讓方雷妃以賞花為名邀請眾人聚會。”

小夭笑著點頭:“這樣好,一點不會讓人生疑。”

瀟瀟問:“王姬想請誰?奴婢去安排。”

小夭說:“璟、防風意映、塗山篌、離戎昶,別人我不管,但這四人一定要請到。”

瀟瀟說:“奴婢記住了。”

小夭說:“瀟瀟,謝謝你。”

“王姬太客氣了。”瀟瀟行禮,告退。

顓頊問小夭:“我還以為你不想看到防風意映,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壞事,所謂壞事就是隻能自己偷偷幹,誰都不能說。”

顓頊笑道:“好啊,那天若有空,我去看看你會做什麼。”

仲春之月,方雷妃在神農山的大鏡湖設宴,邀請賓客遊山玩水,觀賞垂絲海棠。

方雷妃邀請了不少客人,準備了七八艘大小不一的船隻,喜歡熱鬧的客人可以坐大船,喜歡清靜的可以坐小船。船沿著蜿蜒水道,迤邐而行,賓客可以賞湖光山色和溪地邊的垂絲海棠,若想近玩,隨時可以讓船靠岸,由山澗小徑走進海棠花海中。

小夭如今在大荒內十分有名,可她深居簡出,沒幾個人能見到她。這次來赴宴,幾乎人人都盯著小夭,想看清楚這個在婚禮上跟個浪蕩子奔逃了的王姬究竟長什麼模樣。

方雷妃命貼身婢女去請眾人上船,大概怕小夭尷尬,和小夭同船的人很少,要麼是熟人,要麼是親戚——璟、防風意映、篌、離戎昶、西陵淳、淳的未婚妻姬嫣然、方雷妃,還有方雷妃的妹妹方雷芸。

方雷妃和意映坐在榻上,說著家常,方雷芸陪在姐姐身旁,說得少,聽得多,很是文靜有禮。姬嫣然也是大家閨秀的樣子,麵帶笑意,陪坐在意映的下首。璟、昶、篌、淳四個男子都站在船尾,一邊聊天,一邊拿著釣竿釣魚。小夭獨自倚著船欄,欣賞風景。

昶看到小夭,不停地用胳膊肘搥璟。璟沒有動,昶索性拽著璟走到了小夭身旁。

昶大咧咧地說:“王姬,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的兄弟?”

小夭側身倚著欄杆,笑而不語。

昶說:“你拋棄了豐隆,被防風邶毀了名聲,再想找個像樣的男人很難了,我這兄弟對你一往情深,你不如就跟了他吧!”

小夭用手攏了攏頭發,笑吟吟地說:“他對我一往情深嗎?我看不出來。”春衫輕薄,勾勒得小夭身段玲瓏,漫不經心的慵懶,有一種天真的嬌媚,猶如那水邊的垂絲海棠,無知無覺地綻放在春風裏。

昶幾乎要咬牙切齒了:“璟還要怎麼對你,你才能看出來?”

小夭咬著唇,想了一瞬,指著遠處的岸邊,說道:“我想要一枝海棠花。”

昶剛想說“這還不簡單”,就聽到小夭笑著說:“不能用靈力法術,我想要的是親手摘下的海棠花,現在就要。”

昶愣住了,這事很小、很簡單,可世間的事不是很小、很簡單,就真的容易做了,所以往往最簡單的事卻是最難做到的。昶看了看意映和方雷妃那邊,又看了看篌和淳那邊,再看看湖上別的船隻,幹笑道:“王姬,你這不是故意刁難人嗎?”

小夭不說話,隻是笑意盈盈地看著璟。

昶還想再勸,撲通一聲,璟跳下了船,向著岸邊遊去。

這一聲驚動了聊天的四個女人,都站了起來。

方雷妃驚問道:“塗山族長?發生了什麼事?”

小夭笑嘻嘻地說:“塗山族長去摘海棠花。”

自離戎昶拉著璟走到小夭身旁,篌看似在和西陵淳釣魚,暗中卻一直留意著璟。昶和小夭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篌知道璟對小夭有情,卻沒想到璟為了小夭真的什麼都不在乎。

其他船上的人雖然不知道璟為何突然跳進了水裏,可看到一向舉止有禮的塗山族長做此怪異舉動,也都停止了談笑,全盯著璟瞧。

有和璟相熟的人揚聲問道:“塗山族長,需要我等效勞嗎?有事請盡管吩咐。”

璟一邊遊水,一邊溫和地回道:“多謝,不過此事需要我自己去做。”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什麼事需要族長親做?”

璟坦然回道:“摘花。”

眾人愕然,繼而哄笑起來。

昶趴在欄杆上,無力地遮住眼睛,好似不忍再看,他惡狠狠地問小夭:“妖女,你可滿意了?”

璟遊到岸邊,選了一枝開得最好的海棠花摘下,又從岸邊遊回來。

當他渾身濕淋淋地躍上船時,所有人都看向他手裏的垂絲海棠花,柔蔓輕舒,綠葉滴翠,垂英鳧鳧下,十幾朵海棠花吐露芬芳,花姿嬌美,色澤紅豔。

璟把海棠花遞給小夭,小夭抿著笑,隨手摘下了最美的兩朵,簪在了鬢邊,將剩下的花枝繞在腕上,做了海棠花臂釧。

眾人本來以為塗山族長摘花是為了防風意映,都在善意地哄笑,此時笑聲戛然而止,眾人全都盯著小夭。

離戎昶高聲笑道:“我們和王姬打賭打輸了,賭約就是不用靈力法術,親手摘下海棠花,我想賴賬,璟卻一板一眼,認賭服輸!”

眾人都知道離戎昶的荒唐不羈,笑著打趣了幾句,也就散開了。和小夭同船的幾人卻知道,根本不是什麼玩鬧的賭約。

小夭舉起手臂,笑問璟:“好看嗎?”

璟點了下頭,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幾個女人也不得不承認,很好看。姬嫣然甚至悄悄瞟了眼淳,幾分惆悵地想,原來世間最美的首飾不是那些珠玉,而是有情人摘下的幾朵野花。

小夭對璟說:“小心身子,快把衣服弄幹了。”說完,她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嫋嫋婷婷地走開了。

意映的臉色十分難看,所有人都尷尬地站著,小夭卻一臉泰然,站在船頭,和珊瑚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欣賞風景。

方雷妃定了定神,笑道:“各位來嚐嚐小菜,這幾道小菜都是我從家鄉帶來的廚子做的,若不喜歡,嚐個新鮮,待會兒還有主菜,若喜歡,就多吃點。”

眾人心神不寧地坐下,食不知味地嚐著婢女端上的小菜。

篌含著絲笑,打量著小夭,也許是因為流落民間多年,這女子雖然身份尊貴,性子卻和貴族女子截然不同,像是野地裏的罌粟花,野性爛漫、不羈放縱,難怪敢當眾拋棄豐隆,和防風邶鬼混。防風邶死了,也不見她難過,反而又挑逗著璟。

完美出色的璟向來冷冷清清,無欲無求,人人夢寐以求的族長之位他壓根兒不在乎,姿容絕麗的防風意映他不屑一顧,連用藥都無法誘逼他和意映親熱,可璟對這朵罌粟花動了情、上了心、有了欲。

篌自小喜歡狩獵,越是危險的妖獸他越喜歡,因為越危險,征服時的快感也越強烈。

湖上行來一艘船,眾人起先都沒在意,待船艙內的人走出來時,才發現竟然是王後馨悅和赤水族長豐隆,方雷妃他們全都站了起來。

馨悅和豐隆躍上了船,方雷妃和其他人都向馨悅行禮。小夭開始頭疼了,縮在眾人身後。

馨悅對方雷妃笑道:“聽說你在湖上賞花,所以來湊個熱鬧,希望沒有擾了你們的雅興。”

方雷妃笑說:“王後來隻會讓我們興致更高。”

馨悅的視線越過眾人,盯向小夭:“真是沒想到王姬居然也會來。”

小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什麼都沒回答。

馨悅對豐隆說:“哥哥,這應該是那場鬧劇婚禮後,你第一次見王姬吧?”

豐隆看了小夭一眼,一聲未吭。

小夭已經明白今日馨悅是特意為她而來,她可以完全不理會馨悅,但小夭覺得對不起豐隆,如果這樣能讓豐隆解氣,她願意承受馨悅的羞辱。

馨悅走到小夭身邊,繞著她走了一圈,嘖嘖歎道:“都以為王姬對防風邶深情一片,卻不想防風邶死了不過幾個月,王姬就來宴飲遊樂,一絲哀戚之色都沒有。”

馨悅對意映說:“你二哥算是為她而死,可你看看她的樣子!碰到這麼個涼薄的女人,我都替你二哥不值,難為你還要在這裏強顏歡笑。”

馨悅笑對豐隆說:“哥哥,你該慶幸,幸虧老天眷顧赤水氏,沒讓這種女人進了赤水家!”

豐隆陰沉著臉,沒說話。

昶幹笑兩聲,想岔開話題,說道:“大家都是來賞花的,賞花就是了!”

馨悅笑指著小夭手腕上的花:“這不就有海棠花可賞嗎?王姬竟然打扮得如此妖嬈,這嬌滴滴的海棠花不知道是戴給哪個男子看的?又打算勾引哪個男人……”

璟擋到了小夭身前:“這是我送她的花,王後出言,還請慎重。”

馨悅掩嘴笑:“哦——我倒是忘了你們那一出了。現在倒好,反正也沒有正經男人會要她了,塗山族長帶回去,做個妾侍倒也不錯,隻是要看緊了,要不然誰知道她又會跟哪個男人跑了呢?”

璟要開口,小夭拽了他的衣袖一下,帶著懇求,搖搖頭,璟隻得忍下。

“快看看,快看看!”馨悅歎氣,“意映啊意映,你倒真是大度,人家在你眼前郎情妾意,你居然一言不發,難道你還真打算和這個害死了你二哥的女人共侍一夫嗎?你好歹是夫人,拿出點氣魄來……”

“王後打算拿出氣魄做什麼?”不知何時,顓頊上了船,正笑走過來。

眾人紛紛行禮,顓頊越過眾人,笑拉起方雷妃,問道:“海棠花可好看?”

方雷妃恭敬地回道:“好看,陛下可要一同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