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箏玉有些苦惱，她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知府，根本就沒有能力給他任命官職，哪怕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丞。而至於舉薦，又該向誰舉薦呢？她一向討厭處理官場上的那些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所以為官三年來，也沒有結交什麼有權有勢的人，如今有事才找上人家，恐怕也沒有人會願意搭理她？
外麵起了些風，透過窗前那垂落下來的竹簾吹入屋內，將箏玉身旁圓桌上的油燈燈頭吹得搖搖晃晃，明滅不定。
箏玉忙站起身來，雙手罩住油燈那微小的燈頭，以防被風吹滅。低頭查看之際，突然覺得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似乎曾經也經曆過這樣的畫麵似的。
對了，她想起來了，三年前的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梅師爺前來向她稟告段世德小妾小翠自縊而亡一事時，她就曾以這樣的方式來阻止書房中的蠟燭被風吹滅。
梅師爺，師爺，這個稱呼在腦中劃過之際，箏玉眼前突然一亮——她那府衙之中，不是還缺一位師爺嗎？
自從梅師爺走了之後，那師爺之位便一直空了下來。雖然其間箏玉也曾試圖說服容成潤去給她當師爺，可是人家連知府之位都看不上，自然更不把這師爺一職放在眼裏。箏玉提出之時，他甚至連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了，絲毫不留情麵。箏玉還曾為此事鬱悶了好幾天，但想得到自己查那糾結的私鹽案需要他的幫助，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現在看來，如果讓聶素之隨她回寧州府做師爺，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雖然將這樣一個滿腹才華的青年放在師爺一位上是有些屈才了，不過這也是權宜之計，以後若是得了機會，她還可以為他爭取更好的前程。
不過箏玉很快想到，這樣一來自己的身份就沒法瞞下去了，若要說服聶素之同意跟自己回寧州府，首先就要向他坦白自己是寧州知府。
可是，倘若他知道了這件事情，會不會因為自己對他的欺瞞而怪罪自己？
她是真得覺得他不錯，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但是，如果不說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自己要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才被埋沒……
真是糾結的事情。
遲疑了許久，箏玉才算做出了最終的決定——將自己是寧州知府的事情告知於他。於是她慢慢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輕輕將那房門拉開，踏出門去。
朋友一場，就算是不為那讓他去做師爺的事情，也總不能將自己的身份隱瞞一輩子。既然早晚是要讓他知道的，那麼早一點兒，晚一點兒，也就沒有多大區別了。
聶家院子不大，出了房門轉個彎，便是聶素之的房間。
箏玉帶著心中思量，緩步走到他的門口，屋門是關著的。隔著一層薄落的糊窗白紙，箏玉可以清楚地瞧見，在屋內油燈的照耀下，一個拿書走動的身影時遠時近。
箏玉站在屋門口，右手輕輕抬起，做出一副敲門的動作，但看他如此認真讀書的樣子，又不忍心打擾，猶豫著自己要不要離開。
這時屋門突然被從裏麵拉開，聶素之站在門檻之內，一手拿書，一手握著門椽。看到外麵之人是箏玉時，眸中不由閃過幾分意外，道：“箏玉賢弟？來了怎麼不進來？”
箏玉笑笑道：“本想找素之兄說說話的，但看到素之兄讀書那麼認真，又不知該不該打擾了。”
聶素之道：“箏玉賢弟說得哪裏話，你我二人還說什麼打擾，賢弟快快請進。”說著向一邊走幾步，讓開門口位置。
箏玉走進門去，他又將屋門關上，抬手指了指屋內方桌旁的椅子，道：“箏玉賢弟，裏麵請。”
箏玉向裏走了幾步，卻並未去坐，她在一個較為寬敞的地方站定，仔細整頓衣衫，然後頗為鄭重地朝他躬身一揖。
“箏玉賢弟，你這是要作何？”聶素之連忙走近幾步去扶她。
箏玉在他的相扶下直起身來，遲疑地道：“素之兄，我是來向你道歉的……昨日我說自己姓江名箏玉，其實是有所隱瞞。姓江是真，名卻是假，箏玉是我的字，我的名為晉垣。”
“晉垣，江晉垣……”聶素之輕輕重複幾遍這個名字，喃喃道，“知府大人的名諱好像就是江晉垣。”他抬眸望向箏玉，一臉的不可思議，“莫非……”
箏玉鄭重地點點頭，以確定他的猜想，解釋道：“素之兄，我並不是存心欺瞞於你，隻因微服出巡，不太方便隨意透露身份。”
聶素之聽她這樣解釋，仍是一臉不可置信。良久，他才反應過來箏玉這些話裏到底表達了一個怎樣的意思，匆忙後退幾步，拂拂衣袖，就要向箏玉行跪拜之禮，一邊道：“草民愚鈍，不知是知府大人駕到，未能好好招待，還與大人稱兄道弟，實在是罪過，還望大人恕罪……”
箏玉一把扶住他：“素之兄，就算我是知府，我還是你的箏玉賢弟。我向你坦白我的身份，不是想看你跪我。”頓了頓，她道，“素之兄還記得今日中午在那亭中躲雨時我所說得話嗎，我說，長河落日雖沒看著，但我卻看到了更好的風景，那更好的風景，就是素之兄你呀。今日聽素之兄那麼冷靜客觀條理清晰地分析官場朝堂之事，我便知道素之兄誌在天下，不應一直困在這偏僻之地做一個教書先生。寧州府師爺一職已經空缺兩年，如若素之兄不嫌棄，可願先隨我去寧州做個師爺，來日有機會，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