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子臉色一變,但聽出徐維晴言語裏的期盼,於是趕緊說:“哎呀,你別說,那位姑娘現在就在樓上!隻是……”
“隻是什麼,快說!我們姑娘可沒時間跟你浪費!”舞彩瞪她。
“隻是那位姑娘身染重病,恐怕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徐維晴隻覺得眩暈:“你們為什麼不幫她治病?”她臉色一白,舔了舔嘴唇,往後隨手一指:“麻煩你去帶個郎中來。”說罷,轉向老鴇子:“帶我們去!”
老鴇子知道這人也不好惹,趕著緊著點頭哈腰迎進去。
帶著濃重異味的重重紗簾之下,虛弱的祈蓮躺在床上,喘著,憔悴不堪。
“祈蓮……祈蓮!”
祈蓮聽見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那仿佛是晴公主的聲音……她閉上眼睛,勾起蒼白唇角,氣息微弱,仿佛失了呼吸。
“祈蓮……”那顫抖的聲音帶著哽咽撲麵而來,熱淚灑在祈蓮的手心,她笑得燦爛:“晴公主……能看到你,真的太好了……”
“祈蓮,我已經去找了郎中……很快就會有人來的!你堅持住啊!”
“晴公主……能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很欣慰了……”祈蓮的眼前朦朧一片,高燒中她看不清徐維晴豔麗的妝容和梨花帶雨的模樣,她氣若遊絲,郎中被拉扯過來,卻也隻能望著搖頭。
祈蓮輕輕笑著,哪管雙手被緊握,她也毫無知覺,她聽見另外一個熟悉的聲音,於是吃力地轉過頭,聲音也淡弱下來:“舞彩……我們每個人都不喜歡勾心鬥角的生活……但我若死了,在薑夏,公主就隻剩下你一個心腹了……這裏可不比齊國,地方雖小但無憂無慮……我們代表著齊國,哪管薑夏的水有多渾濁,這樣的地域,我們必須要闖……”祈蓮吃力地說著,蒼白的臉頰上滿是滿足的笑容:“舞彩……照顧好公主……”
她的聲音漸漸淡下去,在徐維晴不自抑的哭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滴熱淚順眼角滑落,人生的出場就是落幕。好想看看外麵的天空,出了齊國的方寸,遊覽過一路風光,身卒異鄉為異客,但她不孤獨。深陷青樓暗淡無光的苦日子熬到了頭,沒人逼她違心,她也不能再回家。
但……晴公主,得到了應有的榮華。
身為人婢,怎還會有其他奢求……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清麗的日光灑在窗欞上,卻沒有蟲鳴鳥語。
徐維晴獨自一個人站在高樓之上,仰望蒼穹,俯瞰大地,自斟自酌,喝得雙頰通紅,舞彩在一旁勸阻不得,隻好垂手待命,眼看著她將一杯清酒灑在地麵,目光寂寥。
“逝去的人……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她紅著眼眶,癡癡地望著遠方,那是家的方向。
“舞彩,這裏隻有我們,這裏再沒有別人……舞彩,我想父王,想哥哥姐姐們,還想長公主,我想知道她現在好不好,她和琴師哥哥好不好……”
“舞彩,我想家了……”
徐維晴說著,醉倒向舞彩的方向,撲進溫暖的大紅顏色之中,被溫柔地包裹。
薑念衾將她攔腰抱起,任她癡癡醉醉靠著自己,嘀咕著想家,熱淚橫流。這樣溫柔的女孩子,這樣瘦弱的女孩子,她的淚水,仿佛暖陽下的清風,柳葉下的飛絮,令人愛惜得想要心疼。
“這裏就是你的家。”他邪魅的聲音低沉響在她的耳畔,“不久以後,錦衣會回來看你的。”
夜幕降臨,沈君怡掌燈上桌,開始翻閱文案,細數這幾日城中瑣事,政務並不繁忙,僅僅一兩個時辰就完成了大半,夜色微涼,她起身添了件衣裳,回到桌前卻再沒耐心審閱。沒有那個人在身旁無微不至地嗬護,她總覺得心中寂寥。
沈君怡打開窗,寒冷的氣息侵入肌體,她打了冷戰,卻執拗不肯合窗。
萬家燈火,暖意融融。
櫻洛城,櫻洛城,寂寥的夜裏,她有百姓陪伴,她告訴自己,我不孤獨,我會在這裏一日一日地等待,等盧小淵的歸來。
若悲哀著各自的痛楚,分離一日便開始互相想念,那接下來的分分秒秒朝朝暮暮乃至歲歲年年,要如何麵對呢?
夏錦衣勾唇輕笑,馬鞭飛揚,迅疾如風。
百山凋雪,千渚沉風,浮生若夢,湮沒八荒。
她鞭策自己不斷前進,前進,直到得到答案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