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祁溪和出嫁後,趙晴若仿佛覺得日子一下子靜了下來。
祁昀到了去皇子所的年紀,似是因長大了所以穩重了些,不再成天惦記著砍哪處的樹,而是能不吵不鬧地待在書房溫習功課了。寧妃的祁暉也在安安靜靜地長大,他是同他母妃一樣的性子,安順乖巧,從未讓人多操心。
宮中又來了兩三個新人。而幾年前進宮的陸才人誕下了一位小皇子,晉了嬪位,雖然她性子有些張揚,但也算是安分守己。
這如水的時光中,略顯起了一絲波瀾的,便是祁昭的太子妃邱氏為祁家誕下了皇長孫之喜。
趙晴若從未想過自己能有三世同堂的一天。當抱著那個還隻會睡覺哭笑的娃娃時,當他白嫩的小手攥著自己生了繭的手指時,趙晴若突然覺得這一生,太快了。
可有哪裏快了呢?她看著鏡中已生了白發的自己,那張漸漸爬上了細紋的臉,明明是自己每天都看著的麵容,可又好像是一夕之間變成了鏡中的模樣。她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那些漸漸被拋到身後的喜怒哀樂,明明是每一刻都銘記在心,但如今想來,卻好似隨著歲月變得模糊了。
趙晴若回頭看了一眼在燈下看書的祁政,看著他發間與自己一樣的白絲,嘴角緩緩牽起,有幾分慶幸,亦有幾分歎惋。
也許,是太快了。從前覺得的漫漫長路,也就這麼走過來了。
一生的歲月走到末尾,經過了一路的草長鶯飛、驟雨驚雷,動蕩和波折都過去,到了黃昏的夕色裏,就響起了此別不見的哀樂。
那一日雪盛紅梅開,趙晴若抱著手爐在屋子裏逗著小皇孫,便見於慎跌跌撞撞地抱著一個人進來了。
是勸她不要出門看雪,卻自己去雪中替她摘梅花的竹容。
兩個月之後,當太醫搖著頭告訴趙晴若無計可施時,趙晴若的心底升起了一股濃重的恐懼和悲傷。
原來路不是走到這裏就可以停下,前方,還有死別。
“竹容。”趙晴若在榻邊輕輕開口喚她。
榻上的人疲憊地睜開眼來,鬢角染著雪,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皇後娘娘。”竹容看著趙晴若道:“太醫的話奴婢都聽到了。”
趙晴若緊緊握著她的手,憋著淚道:“無妨。我還可以找更好的大夫,用更好的藥。”
此時的她執拗得像一個小女孩。
“你別擔心。”淚落到了相握著的手上。這一句別擔心,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竹容卻顯得淡然。她拍了拍趙晴若的手,道:“皇後娘娘不要難過。奴婢其實不怕的。”
以前蘇青死的時候她怕,桐靈死的時候她怕,可現在到了自己,她卻不怕了。
這一生走到這裏,看著趙晴若如今平安順遂,看著祁昭妻兒美滿,竹容覺得夠了。
聽她這樣說,趙晴若又落下幾顆淚,問她:“如今我還能做什麼嗎?”
竹容閉上眼睛,複而睜開來,對趙晴若道:
“小姐,竹容想回家。”
她想回家,想回南域,那個她一直想回去的地方。
趙晴若哽咽了一番,擠出一個笑來,理了理她的鬢發,答應道:“好。”
“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