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練千霜又於屋裏調理內息,大半天沒出房門。過了晌午,陳大爺前來通報:“真人,有人求見。”
練千霜奇怪,若是喬碧,定當大搖大擺不請自入；若是薛不二,陳大爺自當直報名諱。況且薛不二已回京城,不可能又折回來。所以她著實想不出還會有誰來拜訪。
“來者何人？”她問。
“確是生麵孔,但看著不像邪惡之徒,真人見是不見？”
她想了想,道:“讓他進來吧。”
“是。”
不多久,陳大爺便領了個人進來。那人戴著頂舊氈帽,一路低著頭,看不清麵目。等到陳大爺退下,關上門,才緩緩抬起頭來。
“你是……秋池？”練千霜分外驚愕。
秋池一聲不吭,雙手絞著衣角,不敢言語。
“你來找我作甚？”她實在想不出對方有什麼理由要來找自己。
秋池徑自站了一會兒,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她腳邊。
她大驚,趕緊上前扶:“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秋池卻跪地不起,緊抓住她的雙手,可憐兮兮道:“小妖有一事相求,真人若不答應,我就不起。”
她暫緩動作,沉聲問:“何事？你說說看。”
“小妖聽聞浮遊真人宅心仁厚,求真人庇佑,收留小妖。”
她一愣,輕輕扶他到桌前:“來,坐下說。”
秋池隨她坐下,仍然不肯放開手:“小妖道行淺薄,攝於鼠王淫威才不得不禍害百姓。現鼠王已覺我無用,斷然不會放過我,求真人救救我！”
練千霜瞅瞅他戴得嚴嚴實實的帽子,說起他話:“先前你說,你的魔氣由鼠王所授,現在我感覺到殘存無幾,想是即將散盡,要現原形了吧。”
秋池一下漲紅了臉,窘迫道:“我自小向往人間生活,不甘心當一隻畜生,真人此次若不救我,我……”說及此,他竟哽咽起來。
練千霜淡然一笑,由著他自怨自憐了一陣。忽而,她注意到他臉上先前被喬碧用折扇劃傷的血痕,便踅身取了藥箱過來,一邊為其塗抹,一邊說:“你是狐妖,臉蛋最要緊。長這麼漂亮,何苦糟踐自己。”
秋池受寵若驚,而後苦笑道:“皮相好又有何用,還不是被人利用。”
“上次於荒山,你阻止喬大誌觸碰結界,救他一命；而後又遭鼠王那般虐待,都沒有把我們供出來,可見你本性並不壞,為何偏要選修魔之路？”
秋池擰緊眉頭,漂亮的眸子裏淨是無奈:“我隻是想過凡人生活,從未想要成仙或者成魔。奈何天資平庸,修了百年仍是隻畜生。鼠王初時找我,謊稱能助我化為人形,我以為他是好意,其後才知他另有打算。想要撤離,卻為時已晚。像我這樣的小妖,鼠王動動指頭就能捏死我,我不得不屈從於他。”
得知他的難處,練千霜不免歎息,而後又問:“都說狐狸狡猾機敏,為何你如此輕信於他？”
秋池自嘲一笑:“許是我太向往人間,衝昏了頭腦吧。”
“人間事紛紛擾擾,有何值得你向往的？”
秋池娓娓而談:“正因為紛紛擾擾,才顯得精彩紛呈。人雖壽命不長,可總有機會見世間繁華。而當隻狐狸,隻能囿於暗處,夜間偷食,還要落得個人人喊打的壞名聲。”
聽他此番訴說,練千霜覺得甚是有趣:“想不到狐妖中還有你這樣有誌向的。”
“這叫有誌向嗎？”秋池奇怪,“我以為我所想的再平凡不過。”
練千霜語含深意:“你慢慢就會明白,這世上最偉大之事,莫過於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