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她的雙腳有意無意地在水裏輕輕劃動的水聲。
數秒後,傅令元忽而道:“我中午去見過你的心理醫生了。”
阮舒唇角的弧度應聲凝了凝,很快重新緩開,平平靜靜地問:“然後?”
傅令元用拇指指頭輕輕摩挲她的唇線,明明有點玩世不恭地斜勾著嘴角,說出的話卻蘊了寒意:“然後我特別想砸了那裏。”
阮舒心頭猛一磕。
但聽他的下一句話道:“馬醫生的嘴還真是硬,怎麼都撬不開,反過來指責我不該未經你的允許擅自跑去找他。”
阮舒腦中自發浮現馬以的那張冰山臉,說話的時候一定還習慣性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框。
她唇角彎得更甚,有點取笑的意味:“所以三哥現在是在向我告狀?”
“不是在告狀。”傅令元否認,繼而道,“我在征詢傅太太的允許。”
他眸子湛黑,安靜地凝注她:“阮阮,讓我了解你的病況,讓我參與你的治療過程。”
阮舒鳳目微凝,靜坐如鍾,沉默片刻,垂了垂眼簾,複而重新抬起,眸底映出粼粼水光,疏淡道:“其實也沒什麼好了解的。”
這一句儼然是在婉拒,聽得人的火氣又有被隱隱撩起的趨勢。傅令元的臉色暗一分。
緊接著便聽阮舒又道:“我是個不聽話的病人。我和馬以所聊的,並沒有很多。”她眸光閃了閃,長久地盯著他,極輕地笑了一下,“遠不如三哥在我這裏的親身體驗。”
傅令元稍怔忡,反應過來意思後,隻覺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斂瞳,雙手困住她的臉頰,斜斜勾唇:“我是實踐體驗了你的身體,但我也想了解你的內心。”
“三哥好貪心。”阮舒嘴角掛若有似無的笑意。
“我是貪心。”傅令元語氣閑散,不經意間就透出一股子倨傲,“很早之前我就宣告過,我要徹底征服你,從外,到裏。”
思緒飄蕩,一晃回到她初次給他驗貨失敗的那個晚上,他確實信誓旦旦地說過這句話。
彼時他依舊信誓旦旦,連指腹的落處也和彼時一樣,略微狎昵地壓在她胸口兩團間的溝壑上。
“下次去催眠治療時,讓我陪你。”催眠治療的事情,是馬以在開門走出去之際,唯一對他透露的訊息。
阮舒瞳仁烏烏的,安靜地與他湛黑的眸子對視。短暫的沉默後,她的雙臂攀上他的肩,用自己的吻來回答他。
好。
*
她沒有去和張未末及林璞彙合,隻給他們留了信息,兀自跟著傅令元提前從溫泉池離開。
傅令元去停車場取車,阮舒站在會所的門口等他。
可不知是她太過敏感,還是怎麼的,總覺得自己的身上好像黏了一道揮散不去的目光,令她莫名地難受。
她下意識地向四周張望,卻沒有看到任何的異常。
熟悉的黑色吉普進入視野,緩緩地駛來,停在她的麵前。
阮舒暫且收斂思緒,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係好安全帶,抬頭正要跟傅令元說可以開車了。
視線通過駕駛座的車窗,正見一輛出租車從他們的吉普車旁側駛過。車子的車窗是敞開的,開車之人的側臉一閃而過。
閃過熟悉感。
阮舒愣怔,一陣森冷驀然自後脊背升起。
錯覺麼?又是錯覺麼?為什麼她剛剛好像又看到那個人了……
怎麼會……?
不對……不對……
阮舒不禁指尖輕抖——錯覺……一定又是錯覺……應該是那天在馬以那裏接受催眠治療時,太過清晰地勾起往事,她這兩天才會不斷地產生錯覺。
“怎麼了?”
傅令元的詢問將她的神思拉回。
阮舒壓下心緒,勉力在嘴角扯出一抹淺笑,搖頭:“沒事。可以走了,三哥。”
她的神色較之方才明顯起了變化。傅令元沉著眸色,審視她,頃刻之後,終是沒有追問,啟動車子。
他們並未馬上回綠水豪庭,而是先去了中醫藥館。
和上次來時一樣,阮舒被傅令元牽著手,在巷子裏七拐八拐。
一路走來,她都沒見附近有多少戶在住的人家。這樣僻靜的存在,給人一種為故意避人耳目而大隱隱於市的感覺。不過既然是醫藥館,應該更應驗那句“高手自在民間”。
最終抵達深處的老式院落。大門依舊是漆了紅漆的木門,門縫兩邊依舊是口銜環的椒圖。
天色已黑沉,門口掛著兩盞大燈籠。傅令元敲完門等待應門,轉回頭,看到燈籠打下來光線給阮舒原本白皙的臉映了層淡淡的紅,倒使得她的氣色比平日看起來都要好些。
唇角微挑,他抓起她的手,放到唇上潤了潤,冷不丁問:“傅太太貌似一直處於心不在焉的狀態。”
阮舒無意識地舔舔唇,摸摸自己的臉,麵露微惑:“有麼?”
傅令元噙著看似閑散的笑意,繼續抓著她的手在他下頷的青茬上慢慢地蹭,眼神則洞若明火。
未及他再多說什麼,紅漆木門恰好在這時從裏頭打開,一身水青色旗袍的格格見狀連忙抬起兩隻手捂住眼睛,癟嘴道:“傅叔叔羞羞臉。”
阮舒:“……”
傅令元伸手指彈了彈格格的額頭:“親個手而已,羞什麼羞?我就不信你沒在電視上見過一男一女打啵~”
阮舒:“……”他這樣對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說話真的好麼……
格格放下手,衝傅令元做了個鬼臉,然後恢複該有的淑女模樣,吳儂軟語地問候阮舒:“姐姐好~”
傅令元聽言又捏了捏格格的臉,不滿地嘖聲:“我不是告訴過你,她是老婆,你叫我叔叔叫她姐姐,輩分是不對的。要麼叫她阿姨,要麼叫她嬸嬸,隻給你這兩種選擇。”
格格卻已經率先噠噠噠地往裏跑開了,邊跑邊咯咯咯地笑,笑著喚:“姐姐姐姐姐姐~”
今天的格格,和上一回阮舒見到時相比,多了一分活潑。想來她和傅令元的相處模式一直如此,隻之前在她這個陌生人麵前,才拘謹了些吧。
“小丫頭。”傅令元要笑不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