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緘默,隻是垂眸。眼睫落下的陰影遮擋住她的眸色。
不過這不妨礙傅令元明白她的情緒。
他笑了,鉗在她臉頰上的手指輕輕地摩挲她的臉:“有生之年能看到你為我失去理智,我十分榮幸。”
阮舒微微有些失神:“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知道。”傅令元將她重新攏進懷中,“那就隻這一次。”
“謝謝。謝謝你會因為我吃醋,會因為我傷心,會因為我難過,會因為我失控。我很高興看到這樣的你。但更希望你開心。”他輕喟,頗為無奈似的,“如果不是因為你的老毛病,我也不用這麼矛盾。”
阮舒顰眉:“什麼老毛病?”
“又忘記了?”傅令元掐一把她的腰,“逃避。逃避被人愛,逃避愛別人。”
“怕受傷,又對自己沒信心,所以總要逃避自己對人的真實情緒,不肯麵對自己的內心。不自己用心去分辨別人對你的真假,隻一竿子打死,就為了時刻保持你那所謂的理智而不分青紅皂白。你那麼聰明,你騙別人還差不多,反而怕被別人騙?”
阮舒照例一聲不吭。
傅令元的掌心輕拍她的後背:“阮阮,不要懷疑,你很好,你值得被愛。”
是麼……阮舒心內茫然……
“還記不記得你剛剛對我說過什麼?”他忽然發問。
“什麼?”阮舒不是故作不知,而是腦袋還有點亂,也一時反應不過來他跳躍的思維。她剛剛說了不少話。而且全都難堪回首。
“你說……”傅令元側頭,嘴唇貼於她的耳邊,嗓音低低沉沉,像摩擦在她的皮膚上,“你比你所以為的還要在乎我……”
阮舒:“……”都說難堪回首了……
他蘊著的笑音愈加令她感覺自己的臉莫名地發燙。
閉闔雙眼,她蹭一下,埋在他的肩膀。不同於以往的清冽煙草味,此時此刻他的身、上更多的藥味。
以及……血腥味兒……?
嗯?!阮舒驀地反應過來什麼,急急地抬頭,離開他的懷抱,伸手扒開他的病號服,果然見他腹部的繃帶被血染得紅紅的,出血量還挺多的,看上去就濕噠噠的,她伸出手指,輕輕一碰,指尖上全是血。
“沒關係。就是傷口裂開,一會兒找護士重新包紮就好。”傅令元捉住她的手,“最重要的是,你發泄完了,不要把情緒全憋在心裏。”
“我現在這個樣子,得養蠻久的,一時半會爬不樹爬不了窗。如果剛剛就那樣放你走了,往後得費更大的力氣才能把你哄回來。”他斜斜勾唇,微眯一下眸子,曖昧地低了音量,“不過其實若是等我養好了再去找你,就不用說這麼話,直接到床上實際行動更方便更有效。”
都這副樣子,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瞅著他發白的臉,阮舒不由分說從他腿上起身離開,這才發現他的左胳膊上,血漬都滲透出病號服的布料外來了,還有他的右腿……
“栗青!九思!”阮舒急急地叫喚。
傅令元尚握著她的手,掌心包裹住她的手背,掌心溫度很高,指腹粗糲的繭子很有質感。
阮舒扭回頭,與他含著笑意的湛黑眸子對視上,鳳眸深處又湧起些潮意——她知道他無論是方才的玩笑,還是現在的無聲,目的全在安撫她。
可她如何能不擔心?
而且完全是愧疚的——都是她一時衝動弄出來的。
“阮姐抱歉,我們都帶了耳塞,沒聽清楚你喊我們,剛反應過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栗青和九思遲了兩三秒才趕進來。
阮舒壓住潮意,鬆開他的手,忙不迭叮囑:“把你們老大送回病房,叫醫生!他的傷口全裂了。”
栗青順勢望去,表情一變,也不敢問為什麼傅令元變這樣,當即道:“九思你馬上去喊醫生!我負責送老大回病房!”
“好!”九思一刻不敢多耽誤。
栗青則迅速地接過傅令元的輪椅往外推。
阮舒先把自己的口罩重新戴上,然後追出去,跟在一旁。
“你們不用這麼焦慮。”傅令元反倒最鎮定,淡淡出聲,聲音裏儼然透著一股子虛弱。
“閉嘴!”阮舒低低地嗬斥,無意識間便學了幾分他以往生氣時嗬斥她的口吻。
傅令元不說話了,隻偏側著頭盯著她看,看不夠似的,甚至透著一股饒有趣味的欣賞。
三人一起進了電梯。
原本是他又借機握住她的手。阮舒一反,將他的手按在輪椅的扶手上,她的手心覆在上麵,摸到他手背上的針管,摸到他手指的骨節,摸到他手背上浮出的青筋。
阮舒抿了抿唇,心底潮潮熱熱的。
很快抵達樓層,迅速出了電梯。
因為是栗青親自送回來的,而且神色並不好,黑西保鏢們也看得見傅令元繃帶上的血漬,明白情況的緊急,誰也沒顧得上再去特意檢查護士的身份,阮舒順利跟進了病房。
栗青在兩名黑西保鏢的幫助下把傅令元從輪椅挪回了病床上。
阮舒邦忙把吊瓶掛回到床頭後,轉回身看傅令元,發現他眼眸緊閉,不知何時已然暈過去。
她心裏驀地一個咯噔。
“醫生!你們再去催一催!快快快!”栗青交待。
兩名黑西保鏢飛快地跑出去。
栗青想在醫生來之前先做前期的處理,立刻叫喚:“阮姐你給我搭把手。”
阮舒連忙湊上前,把傅令元的病號服攤展得更開,手有些控製不住地發抖。
栗青在拆繃帶。
阮舒跑去留在病房裏的醫用盤裏翻出醫用棉花和鑷子,遞過去給栗青。
棉花像浸泡過血水一般被丟出來。
而他腹部的傷口被血染得根本看不清楚樣子。
阮舒的心繃得緊緊的,看回他比方才更失血色的臉,眼眶忍不住泛紅,想要上前碰一碰他。
門外在這時傳來匆匆的腳步,以及陸少驄著急的聲音:“阿元哥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