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武戲大都在前幾折,到了這裏,便看得是小生了。
不過話雖這麼說,這含冤受刑的大戲並不比武鬆打店,畢竟唱還是要唱幾句,不然怕辱沒了定遠關風勁節文韜武略的無雙風采。
扮風勁節的武生麵敷白粉,描了眉畫了眼,眉心點了一抹丹紅的胭脂記,便是為著顯出大英雄風骨如鐵丹心如血為國為君雖死無悔的氣概來,隻聽散板改了流水,那戲子開口便唱:
“壯誌淩雲白虹貫——”
壯誌淩雲白虹貫,棄商從戎赴北關。
羌笛鼓角邊聲斷,殘旗霜冷斜陽天。
大漠千裏如等閑,信手書卷履平川。
杯酒更助英雄膽,百萬一藐談笑間。
唱罷一甩發,猛然一開星眸,傲然睥睨,朗聲念白道,東籬啊,你休垂淚,免悲聲,刑場之上白綾三尺高懸,且讓這幹賊子亂臣,看你我的丹心碧血——
這武生難得一雙黑白分明、明如春水的眸子,直掃下來,在台下一轉,竟是人人心旌搖蕩,仿佛自己便是定遠關含淚行刑的盧東籬,那英風無雙的男子便是看著自己,一字一字道,東籬你休垂淚,免悲聲,頭上三尺白綾,看我的丹心碧血。
戲裏正自生死分別,戲外跟著一片悲聲,一時之間,哪還有人注意得到,人群裏,終於有個一身淡青衫子的書生,一手捂著嘴,咳得肝腸寸斷。
風勁節心裏一絲一絲地冷下去,一時間恨極了自己,如今對麵不相識,也隻得伸出手,去搬盧東籬那隻顯著一縷縷淡青血脈的蒼白手掌,嘴裏叫道:“馮先生,你怎麼了?”
弄玉也驚慌失措,急忙給他倒水捶背,盧東籬稍稍換過一絲氣息,再抬頭時,嘴角猶然顫唞,卻是出奇的滿麵笑意。
風勁節手一顫,握住了那人一隻左手。
他看盧東籬,那人一手緊緊抓著他手掌,唇邊淡笑,其中一縷心底泛起來的愉悅,卻並不似作偽。他雖說自負與盧東籬兩心相照息息相通,此時卻再猜不到那個人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那青衫的書生拍拍弄玉的肩,忽地開口說道:“無妨的,大家繼續看戲罷。”
他一開口,他身旁兩人均如遭雷擊,哪裏還顧得上什麼戲,弄玉立時脫口說道:“先生你……!你能說話了?”
盧東籬點了點頭,“本來便是受驚失語,適才咳嗽了一陣,倒忽地可以出聲了。”
他身旁白衣的男子抓著他骨骼分明的左手,微微鬆了緊繃的心神,忽覺指尖滑膩溫暖,風勁節抽出手來,分明便看到指尖染上了一抹猩紅的顏色。
然今日這出戲,到底沒能唱完,台上風勁節唱罷,後台門簾一掀,扮盧東籬的小生剛要登台,忽然江上一陣喧嘩,水聲激蕩,便有一幹差役急慌慌衝上樓船,不由分說地往外趕人。
初時風勁節還略略皺著眉,心下暗自提防,但很快就看得出這場風波與盧東籬八成並沒關係,他心裏記掛著那人的病勢,當下一手拉了他,低聲道:“是府衙的官差,別惹事,我們快走吧。”
盧東籬隻是點點頭,扶了弄玉的手,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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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役之後,跟著進來的便是知府,身穿全套官府的中年男子體如篩糠,竟是連站也站不穩了。進得門來,二話不說,衝著戲台上一大堆不知所措的戲子,倒頭便跪。
他這一跪,身後官差們麵麵相覷,便也嘩啦啦跪了下來,知府老爺才然要開口講話,忽然又想起一事不妥,顫唞著衝台上一聲吼道:“混賬!這是潞王千歲!還不快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