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十四(1 / 3)

就在這當兒,公爵夫人進來了。她看見隻有他們兩人在場,又發覺他們那副尷尬的模樣,臉上頓時現出焦慮的神色。列文向她鞠了個躬,一句話也沒有說。吉娣不作聲。也沒有抬起眼睛來。“讚美上帝,她拒絕他了。”做母親的想。她的臉上又浮起每星期四接待客人時慣常的微笑。她坐下來,問起列文鄉下的生活。列文隻得又坐下,等待別的客人到來,以便悄悄溜掉。過了五分鍾,吉娣的朋友,去年冬天才結婚的諾德斯頓伯爵夫人來了。這是一個消瘦、枯黃、病態的神經質女人,生有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她象一般已婚女人愛姑娘那樣愛吉娣,總是照她自己的幸福觀來替吉娣擇婿,因此希望她嫁給伏倫斯基,今年初冬,她在吉娣家裏常常遇見列文,她一直不喜歡他。她一遇到他,總是愛拿他開玩笑。“我就喜歡他那種居高臨下的神氣,他不是認為我愚蠢而不願在我麵前高談闊論,就是擺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他那副樣子,我覺得怪好玩的!我就喜歡他看見我受不了,”她這樣說到列文。她說得對,列文看到她確實受不了,並且瞧不起她,因為她竟認為神經質是她的長處,值得自豪,又因為她對一切庸俗粗野的事物總是抱著滿不在乎的冷漠態度。在諾德斯頓伯爵夫人和列文之間形成了一種社交界常見的關係,那就是表麵上客客氣氣,心底裏彼此卻極其蔑視,不可能相互認真對待,甚至也不會生對方的氣。諾德斯頓伯爵夫人一見麵就向列文進攻。“嘿!康斯坦京·德米特裏奇!您又光臨我們這個腐化墮落的巴比①倫了,”她伸出瘦黃的小手給他,想起初冬時他有一次把莫斯科說成巴比倫,說。“那麼,是巴比倫改邪歸正了呢,還是您墮落了?”她嘲弄地打量著吉娣,加上一句。“喲,伯爵夫人,承您這樣牢牢記住我的話,真是不勝榮幸,”列文回答,他已經恢複了常態,立刻照老規矩對諾德斯頓伯爵夫人反唇相稽。“我這話對您的作用真是太大了。”“可不是!我總是把您的話一字不漏地記下來。啊,吉娣,你又溜過冰了?……”然後她同吉娣談起話來。列文覺得,不管現在退席有多麼尷尬,但總比整個晚上留在這裏,麵對著偶爾瞅他一眼又慌忙避開他的視線的吉娣要好過一些。他剛要起身,公爵夫人卻發現他不作聲,就對他說:“您這次來莫斯科,可以住一陣嗎?您一定是忙於地方自治會的工作,不能耽擱得太久,是嗎?”“不,公爵夫人,地方自治會的事我已經不管了,”他說。“我要在這裏住幾天。”“他出什麼事了?”諾德斯頓伯爵夫人注視著他那一本正經的臉色,思忖著。“今天他怎麼不高興辯論辯論呢?我要逗他一逗。我最愛在吉娣麵前出出他的醜,我要逗他一下。”“康斯坦京·德米特裏奇,”她對他說,“請您給我講講,這是怎麼一回事——您是無所不知的,——我們卡盧加鄉下的莊稼漢和婆娘把他們的東西統統喝酒喝光了,如今弄得沒錢給我們付租子。這算什麼呀?您一向總是很稱讚莊稼漢的。”這時候,客廳裏又進來一位太太。列文就站起身來。①巴比倫是古代繁華城市,這裏指奢侈墮落的都市。“對不起,伯爵夫人,這事我確實一點也不知道,所以無可奉告,”他說著,回頭望了望跟著那位太太進來的軍官。“這一定是伏倫斯基,”列文想,為了證實這一點,他對吉娣望了望。吉娣瞟了一眼伏倫斯基,又回頭瞅了一下列文。單從她那情不自禁地閃出光芒的眼睛,列文就看出,她愛的正是這個人,他看得清清楚楚,就跟她親口告訴他一樣。但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如今不管是不是合適,列文都隻好留下來,因為他需要知道吉娣所愛的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有些人一遇到一個在某方麵幸運的情敵,就立刻抹煞他的一切優點,隻看到他身上的缺點;但有些人正好相反,他們最希望在這幸運的情敵身上發現勝過自己的地方,並且忍住揪心的劇痛,一味找尋對方的長處。列文屬於後一種人。不過,他要在伏倫斯基身上找出他的長處和迷人的地方並不困難。這是一眼就看得出來的。伏倫斯基是個個兒不高、體格強壯的黑發男子,相貌端正英俊,性格沉著剛毅而又和藹可親。從他的麵孔到身材,從他剪得短短的黑發、刮得光光的下巴到寬舒的嶄新軍服,一切都顯得落落大方,雅致灑脫。伏倫斯基給進來的太太讓了路,走到公爵夫人麵前,然後又走到吉娣身邊。當他走近吉娣的時候,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閃出特別溫柔的光芒。他帶著隱隱約約的幸福、謙遜而得意的微笑(列文有這樣的感覺),彬彬有禮地向她鞠躬,又把他那短小而寬闊的手伸給她。他同每個人點頭致意,寒暄幾句,這才坐下來,就是沒有對列文望一眼,而列文卻一直盯著他看個不停。“讓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公爵夫人指著列文說。“這位是康斯坦京·德米特裏奇·列文。這位是阿曆克賽·基利洛維奇·伏倫斯基伯爵。”伏倫斯基站起來,友好地望著列文的眼睛,握了握他的手。“今年冬天我本來有個機會同您一起吃頓飯,”他露出誠懇而開朗的微笑說。“可您忽然回鄉下去了。”“康斯坦京·德米特裏奇瞧不起甚至憎恨城市和我們這些城裏人,”諾德斯頓伯爵夫人說。“看來我的話對您的作用太大了,使您記得這樣牢,”列文說。想到這話剛才已經說過,他臉紅了。伏倫斯基對列文和諾德斯頓伯爵夫人瞧了一眼,微微一笑。“您一直住在鄉下嗎?”他問。“想來冬天一定很寂寞吧?”“要是事情忙,就不寂寞,再說在自己家裏是不會寂寞的,”列文生硬地回答。“我喜歡鄉下,”伏倫斯基說,聽出列文那種生硬的語氣,但假裝沒有注意。“但我想,伯爵,您是不肯一輩子都住在鄉下的吧,”諾德斯頓伯爵夫人說。“我不知道,我沒有長期住過,但我有過一種奇怪的心情,”伏倫①斯基回答。“我同我媽在尼斯住過一個冬天,我從來沒有那麼懷念過鄉①法國南部著名遊覽和療養地。村,那有樹皮鞋和莊稼漢的俄國鄉村。說實在的,尼斯這地方很枯燥乏味。還有,那不勒斯、索倫多,短期住住是不錯的,可是待在那些地方就特別懷念俄國,懷念俄國鄉村。那些地方就象……”他對吉娣,也對列文說著。他那安詳友好的目光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他說話顯然很隨便。他發覺諾德斯頓伯爵夫人想說話,就住了口,留神地聽她說。談話沒有片刻停頓,弄得老公爵夫人隨時備用的兩門重炮——古今教育問題和普遍兵役製問題——沒有機會搬出來,諾德斯頓伯爵夫人也沒有機會向列文挑釁。列文想加入大家的談話,但是插不進嘴。他時刻都對自己說:“現在可以走了。”但他沒有走,仿佛在等待著什麼。談話轉到扶乩和靈魂的問題。諾德斯頓伯爵夫人相信招魂木,就講起一樁她親眼目睹的奇跡來。“啊,伯爵夫人,看在上帝份上,請您務必帶我去看看!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怪事,雖然我一直在到處找尋,”伏倫斯基笑眯眯地說。“好的,下星期六陪您去,”諾德斯頓伯爵夫人回答。“那麼您,康斯坦京·德米特裏奇,相信不相信哪?”她問列文。“您何必問我呢?您一定知道我會怎麼說的。”“不過我想聽聽您的意見。”“我的意見就是,”列文回答,“相信扶乩隻能證明所謂有教養的②上流社會並不比莊稼漢高明。莊稼漢相信毒眼,相信中邪,相信蠱術,而我們卻……”“怎麼,您不相信嗎?”“我沒有辦法相信,伯爵夫人。”“如果是我親眼目睹的呢?”“鄉下女人也都說,她們親眼目睹過妖魔鬼怪。”“那您認為我是在撒謊嗎?”她不高興地笑了。“不是的,瑪莎,康斯坦京·德米特裏奇是說,他沒有辦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