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五樓書房的窗前，有一棵齊窗高的泡桐樹。
每到春天，紫粉色的桐花像一簇簇小喇叭掛滿枝頭。讀書、寫作累了，嗅一口甜絲絲的花香，看一眼骨朵朵的花容，疲勞悄然遁去，就連在水泥鋼筋林立的都市產生的浮躁也蕩然無存了。一種置身於大自然懷抱的激動，像初戀時的初吻。
這幾天春雨連綿，喜悅的心情也被淋得濕濕的。整個下午我什麼也沒做，久立窗前，望著雨中的桐花出神：雨打桐花是一種淒涼的音韻，也是一首清新的春之圓舞曲。
突然，一陣春風掠過，一串紫桐花飄然落下。我興奮地衝下樓去，要把這一春的倩影請回書房。淋著春雨，我心情舒坦，小步奔向那束吻著大地的桐花。剛要抓到手裏，一雙纖纖嫩潤的手也伸向那束花。我一抬頭，隻見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像春天淋雨的小花，怯生生地站在那裏。我問她：“你也喜歡桐花？”她點頭“嗯”了一下，又迅速搖頭說：“不，叔叔，你先撿的，應該歸你。”我說：“你喜歡，就給你吧。”那女孩趕忙擺擺小手道：“不，不，不，還是給你吧，你每天都忙到很晚很晚，就讓桐花夜裏伴你。”我奇怪地問：“你咋知道我工作到很晚？”她機靈地一眨眼一努嘴說：“我就住那個五樓，見你房間的燈老亮著。”原來小女孩的家和我家隔一條街。我佩服她的細心，我邀她上我家去，她欣然答應了。
我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她手捧水杯，驚喜地環視著我的書房。她問：“叔叔，這麼多書，你能看完？”我說：“能，一本一本去看。”她像小燕子般跑來跑去，張羅著找空瓶灌水插花。她手真巧，那桐花經她一擺弄，成了一個好看的“心”字形。從她的舉動中我感到了什麼，我說：“這花還是你帶回去吧！”她說：“這書房有了桐花才有生氣呢。這花就當是我謝你。”我疑惑地問：“謝我什麼？”“窗燈唄，媽媽常常用你的窗燈教育我要刻苦學習。”她忙答道。她又貼在我耳朵上神秘地說：“叔叔，我是桐花開時出生的，你看我像不像桐花。”我動情地捧著她的小臉連連說：“像，像，比桐花漂亮多了。”
從小女孩的言語中，我窺到她的心思：她的語文老師病了，住進醫院，同學們相約給老師送花。她家裏窮，不忍心讓父母為難，於是，就想到桐花。
我執意要小女孩帶上這瓶桐花，她生氣地一甩手跑掉了。
第二天，我專門上鮮花店買了一束花，送到女孩家裏。給我開門的是一位瘦弱的少婦。我說明來意，她憂傷地說：“昨天她在雨中淋了兩個小時，撿回兩串桐花，說送給老師，到晚上她發高燒。這不，剛打過針，睡著了。”我見小女孩平靜地躺在床上，臉上綻著微微的笑意。床邊桌上放著被她造型成一個“愛”字的桐花，上麵掛著一束飄帶，稚裏稚氣地寫著：“祝老師早日康複。”女孩母親仿佛明白什麼似的說：“她說下午和同學一塊去看老師。”說著女孩母親準備叫醒女孩，我忙擺擺手。我望著女孩紅撲撲的臉，眼前搖曳著一樹素淡高雅的桐花，放下鮮花，我心裏酸酸的走出女孩家門。
夜深了，每當我又坐在窗前，那桐花一樣的女孩便在眼前閃現，看著我，我絲毫不敢懈怠呀。
1999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