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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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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糧瞪著雙眼衝鞋發了會呆,忽然就想起從未見過麵的娘,怪得很,拾糧居然想起了娘。一頂圓帽下,映出的是一張長得有幾分怪誕的老臉,這張臉左眼跟右眼有點不對稱,鼻梁略有點高,嘴巴也跟著往上翅,使得整個臉都有種往上跳的架勢,尤其眼袋上兩顆豌豆大的黑痣,一下讓這張臉充滿了煞氣,猛一看,陰森森的,遠比東溝的何財主令人害怕。

加上他又故意拿捏出一種姿勢,使得很少見過世麵的拾糧腿肚子一下就發了軟,撲索索的,抖。老五糊立在邊上,水二爺居然沒賞他一把椅子,這讓他多少有些不開心,但,他是沒有膽量露出來的,隻能裝做極虔誠極規矩地站在拾糧邊上,等水二爺問話。

水二爺手捧煙槍,這槍是拿鷹骨頭做的,打磨得十分光滑,熒熒的,往外發著一種水撲撲的光兒。那光兒到了臉上,就溢出一種有錢人的尊貴來。拾糧等著問話的空兒,就見管家老橛頭雙手捧著煙盒,一次次往煙槍裏填煙絲。

誰都知道青石嶺的水二爺是個煙鬼,但他卻沒讓大煙抽死,而且越抽麵色還越紅潤,甚至比小他幾歲的東溝何財主還要精神幾分。這讓許多人不解,難道大煙是他種的,他自個抽了就不會有事?

咕嘟兒咕嘟兒的聲音響了好幾十下,水二爺終於抽足了,衝管家老橛頭遞了個眼神,示意把家夥拿走。

管家老橛頭剛接過煙槍,他就突然問:“幾歲了?”

拾糧剛要張嘴,老五糊搶在前麵答:“回二爺的話,過完這個年,就……就二十了。”

“過年?”水二爺把目光對在五糊臉上,見多識廣的老五糊看上去有些緊張。

“二爺,我是說……過完猴年。”

“你個老五糊,話說到草灘裏了。”水二爺收回目光,原又盯住拾糧,對眼前的這個瘦柴棍兒,水二爺十二分的不放心,眼神裏甚至隱含了一份不為人輕易察覺的戒備。

他自然不相信這個瘦柴棍兒有二十,撐死了也就十六七,但他不揭穿五糊。他知道五糊的心思,無外乎就是想多說幾歲,多從他這兒騙幾個銀子。長工的工錢跟年歲有關,二十以下是拿半份工錢的。他鼻子冷冷一哼,算是把五糊的話當成了個屁,接著問:“地裏,你會啥?”

“會的多。”一直抖著的拾糧下意識地就接了口。

“嗯?”水二爺皺了下眉,目光黑下來。

拾糧這才記起路上五糊爺安頓過的話,忙改口道:“回二爺話,犁地會,種田會,打場揚場都會。”

“牲口呢,牲口會喂不?”

“這……”拾糧一時啞了。要說生成個莊稼人,誰不會喂個牲口?可水家大院的牲口跟何家大院不一樣,何家那是養著使的,莊稼地裏出臭力的,算是畜牲。可水家,卻是發牲口財的,牲口比人還寶貝。

水二爺的目光陰下去,半個臉,讓浮上來的不滿遮住了,院裏就缺個喂牲口的,原先馬廄裏的老五因為夜裏貪睡,好幾次不給牲口給夜料,讓水二爺一頓鞭子打了出去。

見空氣僵著往沉裏去,五糊爺趕忙搶著說:“二爺,這娃靈性著哩,操心牲口,沒一點麻達。”

“就你話多。”水二爺斥了五糊一句,不過,這話並沒有怪罪他的意思。五糊涎著臉,趁熱打鐵道:“我是個粗人,二爺甭笑話,這娃,我是看著長大的,東溝何家,還舍不得哩。”五糊爺說話的時候,佝僂的腰近乎要弓到地上,在這些大財主麵前,他的腰永遠是弓著的。

人本來隻有四尺高,這一弓,越發就看不出是個人,活脫脫一個地瓜。

“好了,不問了,問也是白搭。”水二爺正要跟管家安頓,忽然就瞅見拾糧抖索著的雙腿,很是不樂地問:“你抖個啥?”

“我……我……沒抖。”

“嗯?”

“回……回二爺話,拾糧,拾糧不該抖。”

“瞅瞅你這點出息!老五糊,我可把話說明了,這院裏,可是不收這沒膽量的。”

五糊爺急了,再次堆出一臉笑:“二爺,您就行行好,賞他一口飯吧,這娃,可憐著哩。”

“可憐的人多。”水二爺冷漠地扭過臉,嘴角一呶,將話頭丟給了管家老橛頭。他沒想到,一心心想喊來的拾糧,竟是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孬種。一絲失望騰起來,敗壞了他的心情。

老橛頭很仔細地打量了一會拾糧,問:“這院的苦,受得?

“受得。”拾糧忙答。

“這院的規矩,守得?”

“守得。”

“這草灘上的牛羊,你可拿性命護得?”

“……護……護得。”拾糧的話有些軟了,若是再問下去,怕……這當兒,就聽院裏一陣響,跟著,一陣風卷進來,風起風落處,三小姐水英英一身英姿走了進來,衝瑟瑟發抖的拾糧望了一眼,跟水二爺說:“爹,我又攆死一隻野兔。”

管家老橛頭正要拿話誇英英,水二爺卻突地黑下臉:“英英,爹跟你說多少遍了,草灘上的生靈,都是我水家的親戚,你咋老是不聽話!”

“爹!”水英英一跺腳,嬌嗔道,“是我不聽話還是它不聽話,我喚它幾遍,它還跑,我不攆它還能饒它?”

“你啊!”水二爺歎口氣,跟管家老橛頭說:“快去看看,這一趟攆下來,莫把馬掙壞了。”

水英英嬉笑著湊過來:“爹,你放心,這次我不是騎馬攆的,是拿這個。”說著,身後亮出一個炮肚。水二爺一驚,那是山裏羊倌專門用來打羊的,沒想她一個女兒家,竟也學會了這玩意。

“咋,你能打著它?”水二爺問。

“能打著,就一石頭,它就趴地上不動了。”

水英英顯得驕傲,臉上是蔑視一切的笑容。說著話,將長長的炮肚在爹眼前顯擺了下,忽然又記起一件事,轉身想離開。出門的一瞬,目光意外碰在了拾糧臉上。

“你是哪條溝的,我咋沒見過?”

“回小姐話,我是峽口西溝來路家的老二。”拾糧咬文嚼字,按五糊爺叮囑的說話方式答。草灘上那一幕再次浮出來,拾糧莫名地生出一絲恐懼。

“來路?”水英英像是沒聽過這個人。

“就是那個斬穴人……”邊上的五糊爺忙替拾糧解釋。

水英英哦了一聲,其實她壓根就沒弄明白來路是誰,斬不斬穴跟她沒一點關係,她急著要去峽口,聽吳嫂說,平陽川的仇家二公子今日個要來。

“英英,你回來。”一直陰著臉的水二爺見女兒往外走,拿話叫她。水英英沒理睬,急猴猴走了。等再次出現在院裏時,她已是一身馬裝,還特意穿上二姐夫仇家寬送她的馬靴,看上去越發英氣颯爽。眾人驚詫的目光裏,水家三小姐水英英縱身躍馬,甩出一聲響亮的脆鞭,一溜煙地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