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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2 / 3)

是在羊肉吃完的第五個日子,大梅二梅已前後回了婆家,天在頭一天下了場細雨,很綿,剛剛濕潤了草皮,院裏上下忙著把藥垛起來,水二爺不放心,還特意拿出些破口袋破毛氈,叮囑著把藥蓋好。

水二爺想起什麼,要找拾糧,卻不見這娃的影子。

二天,天還沒放晴,人們全都躺草棚裏緩精神。這些日子,也真是把大夥給忙夠了,忙怕了,所以這樣的天氣,是很討大夥喜歡的。水二爺又在上房嘮叨,大約是水英英又跟拴五子惹了什麼事,鬧得他不愉快。

水英英現在越來越跟拴五子過不去,每每望見這個下人,總要挑起點事兒,惹得拴五子老遠見了她就躲。

水二爺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拴五子是他看著長大的,人還不錯,腿也勤快,一度時期,水二爺還在心裏悄悄琢磨,如果實在找不到更好的主,就把拴五子招進門算了。

不過這想法也隻是在他腦子裏轉了一轉,具體招誰進門,啥時招,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定奪了的,他必須借助時間,還要看丫頭英英的臉色。

水二爺正瞎想,猛就聽狗狗連哭帶喊跑進來:“不好了呀,二爺,拾糧哥,拾糧哥他……”

“慢些說,狼又沒攆你。”

水二爺見不得院裏人驚驚乍乍,大小有個事兒,就像狼來了似的,喊得人頭上起疙瘩。

“二爺,拾糧哥,拾糧哥……”

狗狗越急越說不出話。水英英打外麵走進來,惡惡地瞪狗狗一眼:“你拾糧哥死了!”

“還沒呢,不過,快了。”

“啥?”水二爺驚得,一蹦子就跳出了屋。

正趕上吳嫂失魂落魄往上屋來,兩人差點撞個滿懷。

“出啥事了?”水二爺一把抓住吳嫂問。

“來路家的,來路家的昏了!”吳嫂拉著哭聲道。

水二爺跟著吳嫂跑上山嶺時,拾糧四肢蜷著,抽搐成一團。臉白,嘴角往外溢白沫。水二爺一摸,頭上還有熱氣,衝跟來的水英英喊:“快抬人,往院裏抬。”

水英英也顧不上喊別人,自個抱起拾糧,就往山下跑。

後來有幾個下人追過來,從她手裏接過拾糧,輪番將他抱進了院裏。

拾糧躺在草棚裏,頭上的冷汗珠子一般往下落,嘴唇血紫血紫,水二爺連問幾句,他都翻著白眼仁答不出話。

水二爺急了,這症狀,跟當初藥師劉喜財的症狀差不多,隻是,比劉喜財更駭人。

定是吃了什麼?水二爺心裏想。

“拴五子,拴五子,你個慢死鬼磨蹭什麼,快騎快馬去東溝,請冷中醫來。”

拴五子磨磨蹭蹭,極不情願地上了馬,往東溝去了。

狗狗端來一碗醋,哭著眼兒要給拾糧灌。

水英英一把搶過來,蹲下身子,親自給拾糧灌醋。

醋灌下去半天,症狀不見輕,人疼得越發厲害。狗狗急得,捏著拾糧的手問:“拾糧哥,到底哪兒疼啊?”

拾糧眼仁子白了兩下,不動了。嚇得狗狗一把鬆開他:“拾糧哥死了,拾糧哥死了呀。”

“夾嘴!”水英英喝了一聲,將狗狗罵出了屋。

水二爺心裏急得出汗,喚吳嫂去上屋拿人參,說拿最粗的那根。吳嫂慌著腳步,半天鑽上屋不見出來,水二爺氣得又罵:“沒一個頂用的,拿根參都拿不來。”自個正要往上屋走,吳嫂倒給出來了,手裏,真拿根大人參。狗狗站在遠處,剛要喜,有了這根參,拾糧哥就死不掉。

卻見水英英不知打哪冒出來,一把奪過人參。

驚得吳嫂跳起身子就喊:“三小姐,這可使不得,來路家的快不行了,快把參給我。”

水英英不吭氣,拿著人參去了廚房。過了兩袋煙的工夫,眾人的焦灼中,水英英端一碗熱騰騰的人參湯,來到後院。

狗狗見狀,心才鬆下來。

水英英要給拾糧喂,水二爺接過碗,說了聲:“我來吧。”

水英英也不跟爹爭辯,默默蹲下了。水二爺望著碗裏的人參,眼睛忽然就模糊起來。

這根人參,是水二爺最值錢的,是三年前去涼州城時托一個老友花大價錢買的,買回來自個一直舍不得吃,藏在上屋一個很不起眼的地兒。

不知道吳嫂咋就偏偏翻著了它?水二爺並不是心疼,他隻是感慨,看來,啥都是有定數的啊,自己舍不得吃的東西,原來是留著給拾糧這娃救命哩。

水二爺一邊感慨,一邊一點點的,往拾糧嘴裏喂。

按溝裏人的說法,人不管吃了啥,隻要喂了人參,這命,丟不掉的。水二爺祈禱著,老天爺啊,你可千萬甭讓這娃走,這娃,是我的寶貝哩。

參湯喂下去很久,拾糧臉上慢慢有了色,一直守在拾糧邊上的水英英臉上也終於有了色。她跟吳嫂說:“不打緊,這來路家的,命大。”吳嫂聽了,眼裏的淚才算止住。

太陽落盡的時候,拴五子才打東溝回來,進院就說:“累死我了,早知道白跑一趟,還不如不去。”

水英英猛從屋子裏跳出來:“人呢,拴五子,我爹讓你請的人呢?”

水二爺也聞聲走出來,一看馬上沒人,心裏登時涼了半截。

“沒在,問了一圈子,都不知去了哪。”拴五子說。

“不在?”水二爺的目光怪驚驚擱拴五子臉上,不知咋,今兒個拴五子這話,讓他不信。

“就是不在嘛,在了我還能請不來?”

水英英想發作,水二爺忙給女兒使個眼色,歎了一聲:“天意,天意啊,看來隻有聽天由命了。”

父女倆原又回到草棚,心,再次為拾糧緊起來。

水二爺懷疑得沒錯,拴五子壓根就沒去東溝。

我才沒那麼傻哩,愛死死,愛活活,管我屁事。

憑啥要我一趟趟去請人?他先是騎馬在草灘上遛了一圈子,然後到姊妹河邊,九月底的姊妹河越發清澈,咆哮的河水發出藍瑩瑩的光兒,河邊的金打碗還盛開著,映得河兩岸一派絢爛。拴五子本是個對景呀色呀不上心的人,這陣兒,卻像是貪戀起來。他采下一大把金打碗,邊走邊扔,嘴裏喃喃道:“我叫你偏心,我叫你偏心,死,死了才好!”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拴五子才騎上馬,晃晃悠悠往回走,一路,他忽兒想起水二爺,忽兒,想起水英英,總之,盡是一些跟水家有關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