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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柳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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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給我吹完“小放牛”,知道我不會點什麼曲譜,就逗我開心地忽兒學鳥鳴,忽兒學驢叫,忽兒學牛吼,忽兒學狼嗥,忽兒又學嬰兒啼哭。四爺在學公雞報曉時,細長的脖子伸得直直的,渾濁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表情真摯,惟妙惟肖,時常笑得我在地上直打滾兒。四爺有時還給我吹幾段戲詞,像河北梆子《大登殿》裏的王寶釧,老調劇中《竇娥冤》中的竇娥,還有《三上橋》和《小寡婦哭墳》等。他在吹奏戲詞時,臉上的神情隨著唱腔的變化而變化,時悲時喜,且壯且哀,出神入化,依稀在無邪而率真地追尋著什麼,又仿佛在盡情地述說著什麼和在著意地求證著什麼。那變化多端的曲調,時而高亢激昂,如虎嘯龍吟,驚濤裂岸;時而如泣如訴,悲從中來,似驚鴻振翅,劈叭裂帛;時而又似小橋流水,梵音繞梁,美妙無窮。

尤其使我困惑不解的是,四爺吹的柳笛,既沒有笙和嗩呐的氣孔,也沒有板胡和古箏的琴弦,更沒有像西洋樂器豎笛和降B調小號似的音管,怎麼就能發出如此絕妙的聲調呢?四爺每次給我吹起柳笛,都能使我聽得著迷似的忘記了去玩耍。有時,我突發衝動,叫四爺教我吹柳笛,並且說著就又躥又蹦地去搶四爺手裏的柳笛。四爺見狀立刻下意識地像保護奇珍異寶似的將手裏的柳笛馬上放在身後,臉蛋子“呱嗒”一聲放下來,一本嚴肅地說:“不急,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學吹奏得先練耳朵。聽熟了,再學就不難了。”對於四爺這句嚴肅並蘊含深刻哲理的話,直到今日我覺得也沒有完全悟透。

令我終身遺憾的是,四爺溘然長辭後,我再也沒有機會學習柳笛了。時至今日,已過半個多世紀,我也由鄉村到了首都北京,並且還在部隊的文化部門工作過十餘載,看過的舞台文藝演出和電視裏播放的聲樂節目數以千計,卻從未見過有人像我四爺那樣用春天的柳枝皮做成柳笛吹奏的。為此,我敢說,倘若在我四爺逝世前,有幸像瞎子阿炳一樣遇到音樂界的先賢,對其柳笛如同對“二泉映月”一樣給予挖掘、整理和加工,無疑將會在我國傳統民樂的寶庫中增添一顆摧燦的明珠。

人說東西失去了方感到其珍貴的價值。那是因為失去的東西沒有後人繼承並使之發揚光大。我國的民間藝術燦若星辰,有無以數計的“國粹”。據說,每天都在大量流失,都在無情地死亡,活著地也在痛苦地掙紮,而如我輩人微言輕者又束手無策,隻能哀歎,隻能痛惜,隻能用一隻禿筆呼嚎,並虔誠地祈禱:但願今後少一些像我四爺的柳笛一樣失去的將永遠失去。

柳笛,春的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