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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3 / 3)

玉柳輕聲道:「奴婢覺得,殿下您是後悔了的。後悔為了兩個公主的事 跟弘太子生分,後悔沒關注東宮,竟不知弘太子病體惡化到了那樣的程度。所以那兩年,你不提東宮,不見太子,旁人都以為殿下對太子不滿,其實奴 婢知道,您隻是不願想起弘太子而巳。如今事已至此,原是沒什麼可說的, 隻是奴婢有些害怕,怕殿下日後,還會後悔。」

武後斷然搖頭:「不一樣,這回根本就不一樣!李賢怎麼配跟弘兒比? 弘兒再糊塗,也是個孝順孩子,聽說我生氣傷心了,他會惶恐,會憂慮。李賢呢?他隻怕是歡喜還來不及!你當他這兩年為什麼獨寵一個趙道生?還不是東宮那幾個女人會勸他兩句,隻有那個趙道生,恨不能把我說成天 下第一等的毒婦,把所有的流言都變成鐵案,這才成了李賢離不得的知心人!

如此也好』他不是願意相信隻有趙道生對他忠心耿耿麼?不是願意相 信我鐵石心腸麼?我若不叫他知道什麼是趙道生的忠心耿耿,什麼是我的鐵石心腸』也枉讓他惦記了這麼些年!」

玉柳瞧著武後冷若冰霜的臉孔,緩緩點頭:「奴婢明白了。太子既然早 已不認殿下是母親,殿下自然也不再當他是兒子,既無親情,便無悔恨,是奴婢多慮了。」

武後輕輕「哼」了一聲:「知道自己愛多慮就好,也不知你是哪來的那 麼多操心! 」她臉色微緩,低頭慢慢喝完了杯裏的酒。玉柳不急不忙地又續 上了一杯,嘴裏輕聲道:「隻是不知殿下想過沒有,若是有朝一日,三殿下當 了太子,又該如何?」

武後眉頭一皺,放下了酒杯:「你到底想說什麼?」

玉柳淡淡地一笑:「奴婢今日要鬥膽多說幾句。殿下`身邊也好,太子那 邊也好,聰明能幹的人從來都是太多了些,為了自己的前程,人人都奮力推 著主公往前走,瞧誰都是攔路石,又唯恐沒機會顯露他們的忠心。就這麼 你爭我鬥的,親生骨肉才會漸漸不共戴天。可最後又如何?輸的固然淒 慘,贏的卻也沒什麼趣味,更有甚者,大概就如今日華陽夫人說的那句,『親者痛,仇者快』!

殿下,殿下您英明果決,凡事原是不用奴婢來操心,隻是殿下待身邊的 人還是太過寬和了,他們的忠心裏頭,說不定什麼時辰就會生出私心、野心 來,這分心思若是用錯了地方,卻是比什麼都更能生禍。就如趙道生,隻怕 他也覺得,自己對太子最是忠心不過……」

這些話隱隱間有種不祥的意味,武後頃刻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臉色 驟然沉了下來:「不要說了 !你既然知道我待身邊的人太過寬和,這些人裏聰明人又太多,你這個癡心呆意的,還不給我趕緊好起來?你不過是風寒 人肺,慢慢將養著自然能好,如今卻在想著什麼?你不曉得這病就怕憂慮重麼?

你老實告訴我,今日是誰在你麵前胡說八道了?」

玉柳急忙搖頭:「不是!沒人跟我說,奴婢……」話未說完,她臉色猛 地漲得通紅,扭頭便是一陣劇咳。武後忙幫她拍背順氣,好半晌這令人心 驚的咳聲才慢慢止住。玉柳喘熄著抬起頭,手裏的帕子上赫然是一攤鮮血。

武後早聽禦醫回報過玉柳的症狀,此時親眼瞧見,卻依然覺得被那猩 紅刺得雙目一陣生疼,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一字字道:「你放心,我不會讓 你挪出去!」

玉柳低頭將帕子收入牆角的布囊』輕輕搖了搖頭:「殿下深恩,玉柳粉 身難報,隻是奴婢這病如今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若讓病氣過了人, 豈不是更添罪孽?殿下若不放心讓奴婢去宮中病坊,不如撥個小院給奴 婢,每日讓女醫過來瞧瞧,隻怕比這裏人來人往的還要清靜些。」

她的臉色平靜溫和,卻自有一份不可動搖的堅定。武後瞧了她半晌, 隻能點了點頭好,都依你。」

玉柳欣慰地笑了起來:「多謝天後成全。」

武後胸口憋悶,索性自嘲地一笑:「我說你今日怎麼連禮數都不講了,原來是想著就要離了我這兒,不用再怕我!不過你也莫高興得太早,你倒 說說看,我身邊聰明人這麼多,你這個癡人的差事,又有誰能頂?」

玉柳顯然對此已深思熟慮過,毫不猶豫道:「婉兒。婉兒才華勝我百 倍,為人聰明機警,難得胸襟開闊,不似尋常女子。如今她已被殿下打磨過 兩回,知道了個『怕』字,過幾日殿下再開恩讓她回來,她定然會對殿下肝 腦塗地。」

武後搖頭道她就是太過聰明,胸襟也太過開闊,不是能困在宮室之內的。她能做的,你辦不到,但你能做的,她也辦不到。」

玉柳呆了一下,凝神細想,竟是良久沒有開口。武後隨手倒掉了杯中 殘酒,又自斟了一杯,口中道:「跟了你兩年的那個團兒,看著也是個伶俐 的,可惜歲數到底太小了。」

玉柳嘆了口氣:「團兒就是太伶俐了,曰後殿下還是要多敲打敲打她 才好。」

武後抬眼瞧著她:「怎麼,你竟再想不出一個人了?」

玉柳猶豫片刻,想開口說話,又搖了搖頭。

武後奇道:「你想到了誰,難不成跟我還不好開口 ? 」

玉柳苦笑道:「可不是!這個人奴婢原是多年前瞧著就合適,可殿下卻 未必如此看她,便是殿下覺得合適,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大可能入宮為官。」 武後略一思量,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你是說,庫狄氏?」

玉柳也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莫怪奴婢異想天開,殿下問奴婢的這件 事,奴婢今日早問過自己無數遍,不知怎地,竟總會想到華陽夫人身上去。 論聰明伶俐,她其實不如婉兒,或許還不如劉娘子,隻是她這個人,看著謹 慎周全,骨子裏卻有股癡氣。殿下總說奴婢是癡人,大約癡人瞧著癡人,總 覺格外親切些。」

武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你說得也不算錯,她的確有些癡性,可惜 在我這裏,她連忠心都談不上有多少,更莫說是癡氣! 」

玉柳猶豫著問道:「殿下難道還氣惱她幫賀蘭庶人隱罪,又替他求情 的事?」

武後搖頭道:「我又不是頭一天認得她,她原是聰明過頭也謹慎過頭的 人,如此行事,又有什麼可稀罕的?隻是這麼多年下來,你也瞧見了,她到 底想要什麼,到底想做什麼,你看得出來麼?我原以為,縱然這個人心思深 些,好歹她對我還有個『怕』,誰知她癡性一發,居然連怕都不曉得了。這 樣的人,如何可用?」

玉柳低聲嘆道:「華陽夫人的性子的確是讓人看不透。您說她圖權也罷,圖財也罷,圖寵也罷,怎麼都好說,偏偏她什麼都不圖,誰又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就如奴婢,這宮裏有多少人說奴婢心機莫測,說看不懂奴婢的心 思,也隻有殿下才知道,奴婢哪有什麼心思?不過是想跟著殿下平安度日而已。」

武後氣得差點笑了出來你不用跟我這麼拐彎抹角說話!你就這麼 瞧得上她?就不怕她麵上無慾無求,心裏其實已經怨恨上了我,所以才要 壞我的事?」

玉柳也笑了起來:「殿下說的哪裏話,奴婢自然也是怕的,怕華陽夫人 藏奸,怕她這些年來心裏對殿下已生了怨,直到今日聽團兒轉述了她對趙 道生說的那番話,奴婢這才放了心。華陽夫人到底還是華陽夫人,誰不知 道殿下和太子嫌隙已深,誰又不知道那趙道生是太子的什麼人,在那般情 形下,她居然依舊能真心為殿下著想,真心盼著殿下能母子和睦,總算我沒 看錯她!」

武後的目光微微閃動,卻沒有作聲。

玉柳又道:「殿下今日容奴婢鬥膽再說一句,殿下母儀天下,讓人怕您, 讓人求您,是何等容易之事!那遇到機緣,就到殿下跟前來表忠心、圖恩寵 的能幹人,日後隻會越來越多。倒是要尋個人出來,自己並無所求,卻能重 情誼守然諾,能真心為殿下著想,那倒當真是有些難的。」說到這裏,她忍不 住嘆了口氣:「可惜,她當年怎麼死活就瞧中了裴尚書?」

武後柳眉一挑可惜?怎麼可惜了?莫說門第出身,文韜武略,就說 私德,裴守約此番散盡金帛,這分慷慨滿朝文武誰能相比?他前後兩娶,均 不置姬妾,天下男子又有幾個能做到?庫狄氏是何等謹慎的性子,在女眷 裏悍妒之名卻如此響亮,歸根結底,不過是旁人瞧不過眼罷了。你說她可 惜,豈不知天下人都覺得裴守約才真真是可惜!」

玉柳瞧著武後,滿臉納悶,欲言又止。

武後「哼」 了一聲:「你不用稀奇,他這個人就是太好了,時時都好,處 處都好,那便是假了,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陛下不是總捨不得裴守約的才幹麼,冷了他這些年,到底還是忍不住 要重用他,抬舉他。這一回更是恨不得用傾國之力來成就他的軍中功業, 好叫他一心一意地去輔佐太子!我倒要看看,在瞧見庫狄氏跟太子起了沖 突之後,在知曉裴家去年八月就跟武家定親之後,陛下的這份愛才之心還雛持多久! 」

她抬眼瞧著窗外的夜色,笑得清雅無比:「還有裴守約,若是知曉了他 的這番前程都斷送在了嬌妻幼子的手裏,我更想瞧瞧,他這張情有獨鍾、愛 妻憐子的好麵皮,又還能維持多久! 」

玉柳不由啞然,怔了好一會兒才道:「那華陽夫人她……」

「我自然不會讓她無處可去。」武後手上輕輕轉動青瓷酒杯,那流轉的 勻淨青色將她的十指襯托得愈發雪白晶瑩,也將她嘴角的笑容映照得愈發 溫柔空靈:「你不是希望,她能接了你的差事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