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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子嗣(1 / 3)

沉香繚繞,顧明淵坐在小書房寬大的梨花木太師椅上,靜靜地啜著一杯清茶。在他身前不遠處,跪著一個身材單薄的女人。“徐氏,你可知本王今日宣你來所為何事?”靈兒搖頭,小聲又略帶虛弱道:“妾身不知……”顧明淵沉默了一下,問:“身體還沒好利索嗎?本王那日是下手重了些,待會兒讓小德子收拾些上好的人參鹿茸送到你院裏。你還這麼年輕,虧了身子就不好了。”從未有過的溫言軟語,令靈兒的後背劇烈地哆嗦了一下,彎曲著的腰背更深地躬下去,她緊緊攥住手心,強忍著不讓嗚咽出聲。已經委屈了太久,被無視了太久,隻要一點點溫暖和關懷就能讓她失控。可是,她真的不想這麼可憐,這樣搖尾乞憐。顧明淵猶豫著,骨節分明的手掌慢慢伸過去,終於,落到了徐氏的頭頂。即使再對這個女人沒有感覺,即使再因雲羅有所遷怒,可當他麵對一個剛及笄的女孩,一個作為他名義上妾室的女子跪在他腳邊無助地哭泣的時候,他還是不由得心有不忍。當久違的溫暖落在頭頂,靈兒終於再也忍不住,膝行幾步,撲在顧明淵的腿上大哭起來。“王爺,妾身知錯了,妾身真的再也不敢了……您就原諒妾身這一次吧!您就是我的命,我隻是……我隻是不想就這樣失去您哪!”熱淚灑在顧明淵的手背上,滾燙的溫度,讓男人忍不住歎息。“……算了,過去的就過去吧,以後謹守規矩便是。”一句話令靈兒如蒙大赦,流著淚,拚命朝顧明淵磕起頭來謝道:“妾身謝王爺恩典!妾身以後一定規行矩步,再不敢犯錯了!謝王爺恩典!”過了好半晌,靈兒的情緒才勉強平複下來。顧明淵叫她起來,又賜了座,接著竟如尋常人家的夫妻一般,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家常來。靈兒開始還有些緊張,慢慢地也放開了。“聽說你是江蘇學政徐衛之的女兒,那才學想必是不錯了?”“不敢稱才學不錯。”靈兒柔順地答道,“父親母親常說,女子無須學富五車,隻要明白做人之道,為妻之道,為臣之道就好。”“能明白這些就是上上才學,你父親倒是個明白人。”顧明淵淡淡一笑,低頭吹了吹茶,漫不經心地問,“閨閣裏都念了什麼書?”“《女戒》《女則》是從小學的。孔孟之道、詩書禮樂也是常習的。”“哦?那你想必知道三從四德的道理了?”這樣簡單的問題讓靈兒不由得心裏突突一跳,小心地看了眼顧明淵,方拿捏著答道:“回王爺,三從意指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顧明淵笑開道:“答得不錯,沒辱沒你家族的名聲。”靈兒再不敢坐著,立刻從椅子上滑著跪下道:“臣妾惶恐!”顧明淵的眼睛輕輕掃視著地下跪著的女人,也不叫起,繼續問:“你出身清貴,又有才學,可會覺得當個王府庶妃委屈了?”砰!仿佛巨石砸上心,靈兒驚得沒命地磕起頭來道:“妾身從不敢這麼想!王爺千萬別輕信了小人的讒言,妾身絕無這個心思,更沒和任何人說過這樣的話呀!”“沒有誰來向本王進言。”一隻黑色緞麵繡著暗紫色龍紋的鞋子墊到她的額頭下,瞬間隔絕了堅硬的青石地板,她抵著那柔軟,隻聽到上方低沉緩慢的聲音,“若是本王覺得你委屈呢?”靈兒怔了,下意識抬起頭來,男人英俊的麵龐完全隱在一片暗影裏,唯有一雙眼睛幽深明亮得出奇,隻聽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一字字道:“依本王看,徐氏你有側妃之德呢!”“我……我……怎麼可能……”“當然可能。”顧明淵笑了,表情卻很詭秘,用冰涼的手將她扶起,輕聲道,“隻要你願意向本王證明你的忠誠。這忠誠超越了你的家庭,超越了你的原則,超越了你的友誼……”“友誼……”靈兒喃喃著,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是呀。”顧明淵頷首,隨手往香爐裏又添了一把香粉,濃鬱的香味瞬間蔓延開來,仿佛能將一切陰謀詭計的味道掩蓋,他的聲音,就這樣輕輕嫋嫋地纏繞在煙霧中,“王妃似乎與郡主頗有淵源,感情之深超越親子,實在讓本王困惑得緊呢!”王妃、雲羅……靈兒屏住了呼吸,腦子裏亂成一團,劇烈地掙紮。顧明淵竟要她去調查雲羅和一直充當著雲羅保護傘角色的繡心?他和雲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雲羅忽然從眾星捧月的郡主,變到現在連自由進出都做不到的階下囚?雖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但一定是對雲羅不利的……她真的能為了自己的前程陷雲羅於險地?靈兒的心揪住了。馥鬱的香氣,華麗的房間,靜靜等待著她回複的男人,眼前的一切都讓她眩暈。這裏是顧明淵的書房,眼前的男人是當朝第一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以想見,隻要她點頭,以後這個地方就有了她的立足之地,她就有了在王府內一拚的機會;側妃之位,足以讓她滿門榮耀--可如果,這一切都是靠踩著雲羅換來的呢?她要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半個時辰後,靈兒獨自走出了蔽詞,一襲素服,滿身落寞,一步一步,漸行漸遠。終於,隻剩一個模糊的背影。這濃墨重彩的王府中心,大約終究與她無緣。靈兒慢慢地,慢慢地走向自己的清虹苑,從繁華走向寂寥,步伐踟躕,卻始終沒有回頭。她想著洶湧的黃河水中,雲羅死死抓著她的手,不肯放鬆;她想著顧明淵那一掌劈下,雲羅拚命抱住她,將她護在身後;她想著自己被燕巧踩在腳下,雲羅衝進來的一瞬間,眼裏閃過的憤怒和心痛……就這樣,想了很多很多,最終,停在了自己安靜的房屋門口,對自己說:我不會後悔的。即使不能幫她,也不能再讓雲羅雪上加霜了。

子荷垂首走進書房,向顧明淵福身道:“稟王爺,靈小主直接回了自己房,沒去看郡主,也沒有向王妃下拜帖求見。”顧明淵沉默了一下,才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是。”子荷倒退著,緩緩往後走,忽然又聽顧明淵出聲道:“等等,去傳本王令:燕巧孕育子嗣有功,現為後嗣綿延計,特解除其幽禁,改為每日到王妃佛堂誦經一個時辰,為本王祈福,以此小懲大誡,警醒後院姬妾。”“是,王爺還有吩咐嗎?”子荷福身道。顧明淵望向窗外有些陰下來的天氣,嗓音越發低沉地道:“……二少爺還沒回來嗎?”“是,王爺。”顧明淵閉了閉眼,歎口氣道:“叫銀衣衛副統領帶人去找,必要時可以叫九門提督協查,不論什麼方法,三日內我要看到二少爺回家。”“奴婢明白。”子荷點點頭,又道,“王爺您不必憂心,京城近郊認得二少爺的人是極多的,想來不會有那不開眼的敢冒犯二少爺的。”顧明淵無聲地微微頷首。他是這豐啟的王,他與梁氏的兒子顧文宇早夭,顧明和就是王位的順位第二繼承人,是顧王府目前血統最高貴的男孩。他對豐啟王朝關係重大,無論如何不能讓他長期流落在外。何況……那還是他的親弟弟,與他血脈相連,同父同母。或許,自己偶爾也該放下嚴兄的架子哄哄他,顧明淵盤算起自己的私庫裏,似乎還有幾方看得過去的墨。他將禮物備好,卻不料,一直沒等到接受禮物的人--顧明和就如同在京都裏蒸發了一般,了無痕跡。隻有一個銀莊那裏傳來了消息,顧明和曾經在他那裏提了不少的金銀碎子,說要出外散心。顧明淵怒極,卻也沒了辦法,礙於顧明和離他或許已遠,怕張揚出去更給他惹禍,隻好命銀衣衛南下暗暗尋找。且不說銀衣衛為了顧明和如何在外翻了個底朝天,燕巧的一道恩旨就已經將王府後院的短暫平靜打破。拘禁燕巧是雲羅提的建議,王妃蓋的印鑒,雲羅作為得寵的小輩也就罷了,繡心卻是王府這麼多年來獨一無二的女主人。顧明淵對她向來尊重,這次居然公然推翻了繡心的意思,豈能不讓人多想。何況這新旨意也極耐人尋味,為王爺祈福也算懲罰?這種被點名給府裏男主人效力的事,無論擱到誰家裏,對女子都是莫大的榮耀。沒人知道顧明淵想做什麼,眾人隻看到,燕巧的地位隨著日日祈福水漲船高。誦經第八日,顧明淵親賜羹湯慰勞;誦經第十二日,顧明淵派人賜下西域珍品,寶石冠絲千蝶銀鐲,以佑世子;同一日下午,清虹苑內嘈雜大作。燕巧一手扶著肚子,另一手戴著顧明淵賞賜的鐲子,尖銳的指甲直指向靈兒,惡狠狠道:“我讓你跪,你竟敢不跪?”靈兒渾身劇烈地哆嗦著,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身後隻有一個從宮裏帶出來的心腹丫鬟在扶著她。她竭力仰起頭,即使被逼到這個地步,也還想維持僅剩的尊嚴。“你要我跪,憑什麼?”“憑什麼?就憑我手上戴著的是王爺的珍品,我肚子裏的是王爺的兒子!”燕巧厲聲喝道。“王爺的賞賜固然珍貴,可也不是尚方寶劍,需要人見人拜;世子雖然尊崇,可現在還未出世,你要我跪你?嗬嗬,恕難從命。”“你--你個連王爺身都沒近過的丫頭竟然敢瞧不起我?”燕巧全不顧顏麵,大庭廣眾下點出閨閣事。靈兒深吸一口氣,強咽下屈辱,緩緩道:“是,我是沒近過王爺身,但論出身,我是朝廷官宦之女,你是一介布衣;論位分,我是王爺庶妃,你是通房丫頭。尊卑有別,我一日在你之上,就該你給跪才是!”最後一句,終於忍不住吼出口。她的雙眸通紅,嗓音沙啞。這段日子,她已對燕巧處處隱忍。被逼著給那個“未出生的小世子”縫製衣衫,不到午夜不準熄燈;午膳一再克扣,從庶妃應有的四菜一湯到殘羹冷炙都要看小廚房臉色;當著滿院子下人的麵,對她動輒嗬斥……她一直忍,一直忍。她知道現在雲羅自身難保,無法照應她,也知道自己才開罪了顧明淵,必須處處小心,不該和燕巧起爭執,但這並不意味著她能完全放棄自尊,放棄過去生活所帶給她的一切。跪雲羅,是為曾經的情誼,為將來的機會,至少雲羅某種程度上和她是一樣的人;而燕巧,螻蟻之民,又算什麼?她無法匍匐在一個酒家女麵前搖尾乞憐,她做不到。而這無疑更激怒了燕巧。這段時間顧明淵的抬舉已經完全讓她飄飄然了,她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和這府裏的許多女人是不一樣的,即使偶爾有這樣的念頭,也很快被她自己掐滅。王爺親口許諾過的呀,世子之母,至少會是王府側妃;太醫更斷言,這個男胎會在明年二月二降生。二月二,龍抬頭,是為大吉……一切的一切,都讓燕巧覺得,她和以前不一樣了,她的命運已被更改。那麼,過去那些曾看到她落魄,或一手導致她落魄的人,也該付出代價了。珍妃有兒子傍身,雲羅就關在顧明淵眼皮子底下,這些都是燕巧不敢輕易去動的人,而無依無靠的靈兒無疑是最好的發泄對象。但她怎麼也沒想到,貌似完全順從了、任命了的靈兒竟然還敢忤逆她?鄙視她?燕巧的臉因充血漲得通紅,被點出出身的惱恨壓倒了一切。她用力甩開攙扶著自己的丫鬟的手,扶著巨大的肚子,在院裏焦躁地走了一圈,視線定格在了牆角邊的一根篾條上。“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我是誰!官宦之女……呸!什麼東西!”她抄起篾條,沒頭沒腦地朝靈兒身上打去!靈兒痛得眼裏浮起淚水,踉踉蹌蹌地左右閃避,奴役們爆出惡意的哄笑,仿佛中間正被追打的不是高貴的小姐,而是個供人取樂的玩意。“你竟然打我?你沒權力打我!”靈兒哭著喊道。“我沒權力?你看看我有沒有權力!你看看我有沒有!”她最恨這張狀若無辜的臉,還有那雙清高不可一世的眼!靈兒有什麼?除了一個好家境,還有什麼?為什麼一生下來就可以踩在她頭上?不過現在都沒關係了,她一步登天了!燕巧激動地看著靈兒痛苦的表情露出了笑容。靈兒痛哭流涕,自小受到的教育讓她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無法對燕巧破口大罵出言詛咒,她隻有流著淚,喃喃著求顧明淵來救她,求皇天後土能開開眼,派下哪個神明來幫幫她。可是沒有用,那些淚水不會打動燕巧,更召喚不來顧明淵或者哪一路神鬼,她隻有一下一下地將那些傷害全盤收下。血水漸漸濕透了她身下的青石地板,靈兒已無力動彈,蒼白的臉貼在地上,嘴微微張著,眼見出的氣都比進的氣還多了。動手的奴才有些怕了,輕聲過去稟報,終於給燕巧炙熱的心潑下一盆冷水。她立在原處,猶豫著,對靈兒狠狠喊道:“喂!別裝死!剛才不是還喊得跟殺豬的一樣?”靈兒那兒沒有動靜。燕巧咽了口唾沫,慢慢走過去,挺著肚子,踢了踢靈兒,再次道:“起來,別裝死。”靈兒依舊沒反應。燕巧終於有些怕了,眼睛有些慌地掃視周圍的奴仆,幹咳兩聲,故作鎮定道:“來人,幫我把一直給我安胎的太醫請過來,就說我有些不舒服。”一片安靜中,一名奴才怯怯地應了聲是,轉頭往外跑,燕巧卻在後麵陰著嗓子道:“站住!不該說的話別多說!否則我沒什麼,你們可就沒有好果子吃了!”院裏的人齊齊打了個哆嗦,麵麵相覷,不敢言聲。他們大多是近幾天被送到燕巧房裏伺候的,在此之前,清虹苑裏的丫頭嬤嬤們都因為燕巧的“膽大妄為”被杖斃的杖斃,發賣的發賣。他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那慘況,卻也是聽說過的。隻是因為這幾天顧明淵對燕巧實在太寵著,讓他們一時忘記了膽大妄為的後果。現在靈兒被打得半死,如果上麵再清算一次,燕巧這個大肚婆沒事,他們會不會成為替罪羊?奴役們有些躁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