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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輯 它們(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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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沉醉多年的麵孔,像雞血石那麼紅。

公雞肖像

一張臉,像棗那麼大,比棗紅。上方懸一隻黑眼睛。是的,一隻眼。另一隻眼睛長在對麵的臉上。這是一張沉醉多年的麵孔,像雞血石那麼紅。如此鮮豔的臉龐,眼睛理應是黑色,是的,公雞有黑色的眼睛。它的眼睛全是瞳仁,沒地方長眼白。眼白對它沒什麼用,它不需要翻白眼。紅與黑構成公雞的麵目,還需要什麼?喙。是的,它需要吃東西,吃米或沙粒。在紅與黑之外,公雞長出向下彎曲的、堅硬的、黃色的喙。黃喙配合黑紅好看極了,這是德國國旗的顏色組合。紅臉上的尖喙,如果不是黃色該是什麼顏色呢?綠色?滑稽,吉卜賽人和鸚鵡才這麼搭配。紫色、藍色和灰色都不對,公雞的黃喙流露正氣,也叫陽氣。喙的上端像倒扣的船,鑲嵌出氣的鼻孔,不必專門長一隻鼻子。人用鼻子吸氣,用嘴吃飯,是兩套班子,雞合而為一。想想也是,如果人的口鼻長成一體也沒什麼不行,但滿口的牙沒辦法安置,鼻腔盛不下這麼多牙。人吃雜食需要牙,人的胃和腸道也需要牙把食物磨碎。鳥類連鼻子帶嘴囫圇於喙上,隻適合吞咽不嚼的東西。

紅黃黑是公雞麵孔的主調,色彩不錯,但有點兒禿。公雞早明白這個,頭上早有一頂大紅雞冠子戴著。冠子即帽子,但公雞的冠子是肉的,一走一哆嗦,神氣。從工程學角度說,雞冠子不管吃不管喝也不管視力與消化。它管文化,文化即無用之物中的用處,裝點王侯之氣。公雞仿佛知道自己雞冠子神氣並為此赳赳然。隻有鳥類有冠,其他動物都是無冠者,連老虎這麼威嚴的獸王也無冠。人之冠是別人做的,皇冠也是工匠造完扣在皇帝頭頂上的。公雞的冠子為爹娘所賜,戴上了就摘不掉。但冠子常常成為公雞們互毆的受害物,公雞掐架之後鮮血淋漓,血來自冠子。公雞的冠子在上,頜下有肉墜呼應。肉墜亦鮮紅,水滴形狀,是一對,與雞喙呈九十度,與雞冠構成T式結構。公雞作為藝術品,構圖很完美。

公雞頭設計得不錯,而它的羽毛更美。如果說雞頭是工筆細繪,雞的羽毛則是大寫意。印染工藝中有一種反光物質染織,如壁紙。公雞羽毛中也有反光材料,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羽毛折射光芒又有各自的色彩,比金魚更絢麗。公雞最美的羽毛是頸羽,王羲之當年做雞毛筆用的就是雞之頸羽。雞頸羽短而分層,顏色由淺入深,像胸前掛滿了勳章。公雞發怒時,“勳章”如雨傘一樣打開。脖子奓出一圈羽毛的公雞是可愛的,雖然它在生氣。生氣的公雞臉更紅,爪子開始發力。奓開的頸羽像給它的脖子套了一個飛碟,仿佛在旋轉。生氣也是公雞的本領,它一身的武士氣質,如果脾氣溫順,就像一個假貨了。公雞更美的羽毛,或曰美的巔峰,是它的尾羽——高高聳立,如流蘇一般垂下,這近乎奇跡。它的尾羽翹那麼高幹嗎?超過了頭頂。這也屬於文化,為了好看。從造型說,公雞身體是一個倒三角結構,上端又是馬鞍形,它的腳像高腳酒杯的腳一樣支撐底端,勻稱、簡潔、有力。公雞為了讓造型顯得更美,常把一隻腳縮羽毛裏,獨腳支撐。武術中的“金雞獨立”即由此而來。齊白石說,畫公雞要把它爪子畫得抓地。沒錯,一隻腳支撐這麼一大堆美術品,一定要抓地。雞爪子多是黃色,與喙呼應。喙和爪是公雞的武器,用黃色標出來顯得鮮明。

我們看到的公雞雄姿都是它的側影。正麵看雞看不出什麼名堂。而看人要從正麵看,人的兩隻眼睛都在正麵擺著,相貌也在正麵。人是前後扁,雞是左右扁。人沒有尾羽這些名堂,側麵太平凡,跟雞沒法比,差遠了。公雞(包括母雞)走路有趣,腳一伸一縮,像按京劇的板眼行走,一步不多也不少,等候鼓點。雞原本是飛行物,變成家禽之後才開始走路,走成了這個樣子。法蘭西人多麼懂得美,他們藝術高超、科學昌明、作戰也厲害。法國人不崇拜熊,不崇拜熊貓,他們崇拜公雞。公雞值得拜一拜,它是美和勇敢的化身。

黑蜜蜂

黑蜜蜂無牽無掛,孤獨地飛在山野的灌木上方。一隻肚子細長的黑蜜蜂在岩石的壁畫前飛旋,白音烏拉山上有許多壁畫——古代人用手指頭在石上畫的圖形符號,我覺得像是古埃及人來蒙古高原旅遊畫的。黑蜜蜂盯著壁畫看,壁畫上有一人牽著駱駝走的側影,白顏料畫在堅果色的黑石上。黑蜜蜂上下鑒賞,垂下肚子欲蜇白駱駝。古代駱駝你也蜇啊?我說它。黑蜜蜂抻直四片翅膀,像飛機那樣飛走。

草原上有許多黑蜜蜂,長翅膀的那種大黑螞蟻不算在內。盛夏時節,草地散發嗆人的香味,仿佛每一株草與野花都發情了。它們呼喊,氣味是它們的雙腳,跑遍天涯找對象。花開到泛濫的時節,人在草原上行走沒法下腳,都是花,踩到哪朵也不好。花開成堆,分不清花瓣生在哪株花上。野蜂飛過來,如裏姆斯基-科薩科夫在樂曲裏描寫的——嗡,嗡,不是鳴叫,而是發出小風扇的旋轉聲。黑蜜蜂比黃蜜蜂手腳笨,在花朵上盤桓的時間長。我俯身看,把頭低到花的高度朝遠方看——花海有多麼遼闊,簡直望不到邊啊,這就是蜜蜂的視域。蒙古人不吃蜜,像他們不吃魚、不吃馬肉狗肉、不吃植物的根一樣。沒有禁忌,他們隻吃自己那一份,不泛吃。野蜜蜂的蜜夠自己吃了,還可以給花吃一些。蜜蜂是花的使者,它們穿著大馬褲的腿在花蕊裏橫蹚,像赤腳踩葡萄的波爾多釀酒工人。晚上睡覺,蜜蜂的六足很香,它聞來聞去,沉醉睡去。蜜蜂是用腳吃飯的人,跟田徑運動員和拉黃包車的人一樣。

草原的晨風讓女人的頭巾向後飄揚,像漂在流水裏。軋過青草的勒勒車,木輪子變為綠色。勒勒車高高的輪子馱著窄小的車廂,趕車的人躺在裏麵睡覺,憑駕車的老牛隨便走,隨便拉屎撒尿。黑蜜蜂落在趕車人的衣服上,用爪子搓他的衣領,隨勒勒車遠行去夏營地。月亮照白了夏營地的大河,河水反射顫顫的白光。半夜解手,河水白得更加耀眼,月亮像洋鐵皮一樣焊在水麵。那時候,分不清星星和螢火蟲有什麼區別,除非螢火蟲撲到臉上。星星在遠處,到了遠處,它躲到更遠處。蟲鳴在後半夜止歇,大地傳來一縷籟音,仿佛是什麼聲音的回聲,卻無源頭。這也許是星星和星星對話的餘音,傳到地麵已是多少世紀前的事啦,語言已變化,根本聽不懂。等咱們搞明白星星或外星人的話,他們傳過來的聲音又變了。

黑蜜蜂是昆蟲界的高加索人,它們身手矯健,在山地謀生。高加索人的黑胡子、黑卷發活脫是山鷹的變種,黑眼睛裏藏著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他們彪悍地做一切事情,從擦皮靴到騎馬,都像一隻鷹。黑蜜蜂並非被人塗了墨汁,也不是蜜蜂界的非裔人,它們是黑蝴蝶的姻親,蜜蜂裏的山鷹。蜂子們,不必有黑黃相間的華麗肚子,不必以金色的絨毛裝飾手足。孤單的黑蜜蜂不需要這些,它在山野裏閑逛,釀的蜜是蜜裏的黑鑽石。

一位哈薩克阿肯唱道:

黑蜜蜂落在我的袖子上,

袖子繡了一朵花。

黑蜜蜂落在我的領子上,

領子繡了一朵花。

黑蜜蜂落在我的手指上,

手指留下一滴蜜。

我吮吸這一滴黑蜜,

娶來了白白的姑娘。

晨光在草原的石頭縫裏尋找黑蜜蜂,人們在它睡覺的地方往往能找到白玉或墨玉。黑蜜蜂站在矢車菊上與風對峙。它金屬般的鳴聲來自銀子的翅膀。圖瓦人說,黑蜜蜂的翅膀紋路裏寫著梵文詩篇,和《江格爾》裏唱的一樣。

花雀和花斑的鳥蛋

我喜歡的書裏有兩本鳥類辭典。那本《世界鳥類彩色辭典》據說是記錄了全世界的鳥。翻開這本書,我從人世界順利地進入鳥世界,美而好。我說不好最喜歡哪種鳥。一般說,非洲的、大洋洲的鳥類羽毛絢麗,但讀書讀不出鳥的囀鳴,也看不到鳥飛的樣子,因此我認為它們都好。

鳥的小腦瓜和圓圓的眼睛惹人喜愛,而它們的羽毛令人崇拜。每根羽毛都比瑞士手表精密。你盯著羽毛看久了,覺得小鳥周身披的都是樹葉子,脈絡從主幹分開,向外長,如一棵樹。鳥背上的大羽毛是它的大葉子,肚子上還有小圓葉子,一片壓著一片。脖子上的一圈小葉子色澤華麗,以公雞為甚。一隻小鳥有這麼多毛樹葉包著,還不讓人崇拜嗎?不崇拜鳥,你還想崇拜誰呢?如果你覺著褐色羽毛不像樹葉的話,翠鳥的羽毛與樹葉幾無異矣,而這圓矮的小綠樹頂上探出鳥的小腦袋和滴溜亂轉的圓眼睛,多麼可愛,它從一團樹葉裏鑽出頭顱。然而,羽毛比樹葉更精致,通風輕質光滑防水。這就是鳥,上帝驕傲的作品。它靜立枝頭,就足以令人讚歎,好像是一件放在枝頭的工藝品,而它,撲喇一下,飛起就沒了蹤影。這個能耐絕不是一般的工藝品所能具備的。故宮裏擺放的那些珍玩——譬如翡翠蟈蟈——也沒有撲喇一下飛出屋的。

鳥啊,美麗的鳥——其實我特想寫下它們的學名,但記不住,除非照著抄——鳥的學名不像人名那樣平易近人,比如劉國瑞啦,王丹丹啦。鳥的名如“傑克黑寡婦雀”,這哪像學名,分明像謾罵。鳥類學家給它起的就這個名字。還有“僧帽燕”,不像名字,也沒征求鳥的意見,這些名字取得基本上不成功,所以我記不住。

我喜歡在樹林裏走,我知道樹枝裏藏滿了小鳥。倘若樹葉動一下,即有鳥飛出或飛入,隻見葉動,不見鳥影。鳥的鳴唱是樹端的合唱的河流。“流”的意思是——小鳥唱歌帶出尾音,比如“的盧——”,它把“的”唱完,“盧——”留在樹林裏。你感覺這個玲瓏的“盧”的餘音從這棵樹串到那棵樹上,在流動。有的鳥唱的歌詞是“觀魚——”,那麼,這個華麗麗的“魚——”就像飛魚一樣穿過樹葉,飛進林邊的池塘。

在林裏走,小鳥嗖地落到你身邊,如有人在暗地裏扔過一塊石頭。它關閉翅膀,針似的小喙在地上啄兩下飛走,不知吃沒吃到東西,也可能隻是走走形式。我曾趴在小鳥飛過的地方仔細觀看有什麼可吃的東西——草籽、甲蟲什麼的,但什麼也沒有啊?在其他地方,我也趴地上觀看鳥之食品,什麼也沒有,隻有石子、沙粒、螞蟻。有一天,一隻鳥暴露了它們假裝在空無一物的地麵上大吃大喝的秘密。這隻鳥嗖地飛下來吃東西,嗖地飛走。我看到,它隻是以角質的喙在地麵左右劃了劃,像人在水缸沿上鋼菜刀一樣。這就對了,如果樹林裏無端地冒出許多米粒,農民還種糧食幹嗎,農業部改成鳥業部得了。它們隻是在大地上劃劃嘴。嘴饞了,劃一劃可以解饞。以後,我饞什麼東西吃,拿手絹在嘴上擦一擦也算吃過了。

動物園大鳥籠的一根橫棍上落著各式各樣的鳥,像擺了一趟花,如果不是它們脖子太靈活,遠看真像花。現在想,它們就是花(不光是樹)。小鳥頭頂、冠子、脖子、翅膀、尾巴由各種顏色的羽毛組合成,像花瓣與花蕊的組合,鳥如花。美術是小鳥的強項,人工與造化永遠不能比。

小鳥是身披羽毛的花朵,飛來飛去。我願意當小鳥有一百條理由。有一天我在腦子裏把這些理由梳理了一下,去掉二十多條,增加了六條。我想我主要是喜歡俯瞰大地,看人隻看到他們頭頂的百會穴,看人的腳尖從腦袋下麵左一隻右一隻地躥出來,這就是人,人在行走。作為高傲的鳥,我無須看到人的臉長什麼樣。在鳥的眼裏,人高矮如一,隻見肩膀而無胳膊腿,他們如甲蟲。鳥看到河流像一匹白布那樣展開,閃著白光,看到金黃的稻田飛過白色的鷺鷥。鳥看到的山峰並不多,其實沒有峰(峰隻是山頂的幾塊石頭)。雲霧在山腳圍成一個環,好像誰吐的煙圈套在山上。鳥從來不說“道路”這個詞,它不知道“道路”是什麼。上下左右撲喇一下飛就是了,為什麼去尋找道路呢?鳥雖然有爪子,也會走一點兒路,但爪子用得很節省。有翅膀的生物誰還走路,誰還奔跑,誰還會在操場上轉圈跑步掙錢呢?至於說人穿皮鞋、穿涼鞋,更讓鳥笑話。不會飛的種群,費腳啊。

鳥落在樹上,替這棵樹當一會兒花,飛走,去另一棵樹上當花。小鳥選又高又直的樹做巢,下蛋孵小鳥。鳥蛋上帶著花斑點,褐斑或黑斑。鳥類學家說這是偽裝色,我以為不盡如此。我拿一隻野鴨蛋左右端詳,終於發現它大體上是一個地球的微縮圖。上麵明顯地有澳大利亞、印度尼西亞(比例略大)、中國及中南半島,但沒有日本和海南島,如果有,就可以賣錢了。母野鴨成心不讓人賺錢,故意沒在蛋上孕育日本。小鳥從鳥蛋裏孵出,張著黃嘴大叫,之後羽豐,在天空飛翔,成為一隻美麗的、歌唱的、愛樹的、像花的、俯瞰大地的、清潔的鳥。

流浪狗

流浪狗無數次在人群中尋找自己主人的臉,它看到了一萬張臉也許更多,其中沒有它的主人。人們管它叫流浪狗,它覺得它隻是狗而已。流浪是什麼?是找不到自己的家,還是找不到自己的主人?它不懂。狗堅信家就在它尋找的路途中,主人是它看到的第一萬零一張臉。是的,狗從不懷疑可以找到自己的主人和家。

狗和人一樣,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填飽肚子。食物在哪裏?食物不在裝狗糧的碟子裏,食物在路上。流浪狗吃到的殘羹冷炙,全要仰仗人。在人類扔掉的垃圾裏有狗的食物,這件事不好說,也許有,也許沒有。當你看見一隻狗在路邊的牆根曬太陽時,它可能吃飽了,至少不太餓。如果你看到的狗東奔西跑,連路邊的石子也要嗅上一嗅時,它多半快餓昏了。

我不知道流浪狗腦子裏想得更多的是尋找主人還是尋找食物,也許一起想。在它腦中掛著一根晾衣繩,上麵飄著兩件破衣衫,一件叫主人,一件叫食物。它找到的食物雖然肮髒不堪,但可以果腹,而找主人卻沒這麼幸運。它的主人在人的眼光看來也許尊貴,也許不尊貴,卻難找。主人不在垃圾箱裏,不在路邊裝碎骨頭的塑料袋裏,他們在哪裏呢?在流浪狗的記憶裏,它的家——當然首先是它主人的家——是一間不大的屋子,廚房連著臥室,煤氣灶和排油煙機放在朝北的陽台上。冬天,陽台的玻璃掛著厚厚的白霜。晚上,男主人坐在沙發上,邊喝啤酒,邊看電視。狗趴在他腳下聽他謾罵電視裏踢足球的人。這家的孩子一邊假裝寫作業,一邊玩手機遊戲。隔一會兒,傳來女主人的謾罵。每到周末,這家人會買來烤雞架和朝鮮冷麵,放在餐桌上,如同聖誕大餐。人嚼不碎的雞骨頭是上帝為狗準備的禮物。上帝沒把人的牙齒設計得可以嚼碎一切東西。如果人連橡膠都能嚼得稀爛咽進肚子,老鼠吃什麼呢?流浪狗覺得它的家正是被稱為天堂的地方,而它的三個主人是三個天使,男主人是天使長。雖然,天使長因為工作辛苦、收入少而常常摔啤酒瓶子,狗認為瓶子是應該碎的,因為它不結實。女主人的頭發三十歲就白了,染成紅色,她罵人可以連罵一小時,這是指她右手掐腰的時候。如果掐腰的手換一下,可以接著再罵一小時。狗聽這些罵聲罵語簡直入了迷,多麼流暢,伴以各種各樣的表情手勢。狗不明白,男主人和小孩聽到她的罵為什麼不翩翩起舞呢?難道這家人一言不發才好嗎?狗覺得罵聲、哭聲、笑聲和狗叫一樣,是活力的表現,是提前預告生活即將出現各種各樣難以預料的事。最難預料的事竟然是狗丟了。是人丟了狗,還是狗丟了人?這事太複雜,狗已經想不起來了,好像這是它上輩子的事。